寂寞倒影,孤独未央

时间:2022-08-30 01:25:05

终究逃不过的劫,是王菲。在听到她的声音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陷进去了。沦陷,彻彻底底地,为一个歌者。第一次听她的歌,是一曲《红豆》,长长的相思,绵绵的情柔,把相恋的情感,拖得很长很长。一首《阿修罗》,彻底寒透了整颗心,埋藏着深深的恐惧。我一直在想:是怎样的歌手才能唱出那么沧桑而慵懒的歌曲,才能把《寒武纪》里美好的童话唱出相隔几亿年的凄凉?让人听着,快要绝望,快要窒息。不喜欢,甚至厌恶那种空灵的调子,可又无法自拔。王菲是一个活在自己歌中的女人,也是一个用灵魂唱歌的歌者。有人说她假唱,有人说她耍大牌。那又如何,不是她虚伪,而是没有人懂她的寂寞。

说到寂寞的女子,还有张爱玲。喜欢文学的人,没有谁不知道张爱玲。18岁时,她在《天才梦》里写道:“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没有人会在第一时间相信这是出自一个18岁女孩之笔,如此老辣干练。文字间透露出难以隐藏的抑郁气质和入骨的寂寞。她生于名门,缺少父爱,家庭环境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和胡兰成的传奇恋情,更给她的人生添了一抹寂寞的色彩。她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她说“笑,世界便与你同笑;哭,你便独自哭”,她说“也许每一个男子都有过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还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安妮宝贝又何尝不是如此相似呢?她的文字主题总是显得随意,漫不经心,但文意却又是那样紧密地衔接着。从前期的悲伤颓废到后来的清朗淡雅,这需要一种多大的勇气才能成功地蜕变?她说“纯粹的东西死得太快了”,她说“当一个女子在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是想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是谁说,一个用灵魂写字的女子注定是寂寞的,因为她们被困在自己的文字牢笼里?

我是一个习惯用文字表达的孩子,但这些天我并没有好好对待它,我拿着笔却写不出内容,脑子里一片茫然。我缺乏灵感,我感觉我快要枯竭。我不停地喝水,但我的身体并未感到湿润。我忘记了文字的温柔乡,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再碰它,但猛然发现我离开它,生活将一无是处。

我也喜欢音乐,喜欢美术,喜欢动漫,喜欢电影,喜欢睡觉……但我只爱文字。

我找不到比写作更适合我的习惯。

“因为恐惧、憧憬、妒忌以及绝望的爱。它们在密封的身体里找不到出口,只能盲目地碰撞,唯有写作,才能使它们暂时平静下来。”

是。只有写作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坦白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想一些至今仍觉得很复杂的事情。比如,我每次想当我在想她是怎么想的时候她到底在想什么,然后脑子就懵了;或是小学时没事就靠在椅背上慢慢地想自己当时是什么状况,上了初中、高中、大学会发生些什么事,想得很细致,有时候会突然笑出声来;再想毕业后找工作,运气好的话怎样,运气不好的时候又怎样;我想自己会嫁给一个怎样的男人,他待我好的话怎样,不爱我又怎样;然后会经历生育,男孩的话小时候怎样管教,长大会娶怎样的姑娘,若是女孩我会给她取个怎样动听的名字,给她培养怎样的兴趣爱好;再老些时亲人的逝世我会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然后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子女的婚姻……想着想着,我就哭了起来。我常常一幻想就是三四个小时,尽力把自己能想到的一生的可能性都过一遍。我经常在身体健康的状态下想人疾病、死亡时的感觉和痛苦,然后心跳加速,喘气的频率慢慢加快。我还会想到自己死后世界会发生什么改变,周围会有几个人悲伤。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一想到自己只是在中国的一个省,中国只是陆地国家之一,地球的海洋面积比陆地还要大,我就会觉得:哇塞,海洋好大哦。然后我又发现海洋也只是地球的一部分,地球又比太阳小太多,就会觉得:天啊!太阳也太大了吧!再想到太阳系包括太阳、地球还有其他行星那么那么大的范围,却还只是银河系的1400亿分之一,而整个宇宙中不知可容下多少万个银河系时,我就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所以我常常感到很疲倦。

有人问:“你哪来那么多时间去想那么多触不可及的事情?”

我说:“是孤独的时间。只有多想这些事,我才不会感觉到空气是冰冷的。”

于是,孤独成为我思考的时间。我并不讨厌它。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尝试跟朋友说起我的想法。但它们都太冗长了,那些自称是知己、知音的朋友都觉得厌烦。于是,我知道自己早熟,知道自己不合群的原因了。我便对大人诉说我的忧愁心事,谁知大人们一句“少年不识愁滋味”将我的信任一下打入十八层地狱。于是,我开始不对任何人诉说心事。不是我冷漠,而是我曾经给过这个世界信任和期盼,但没有回应。

于是,我只有写作,那些对人事的感叹只有通过写作才找到出口,得以让我在孤独中释然。

不由得想起两个朋友。

小冉。短发,双眼皮,白色镜框,浅浅的笑,身材娇小。她有一副惹人怜爱的外表,可懂她的人知道,她比谁都伤感。小学时她喜欢一个男孩,他们牵手、拥抱,写血书承诺要在一起。那时我只是在一旁冷观他们的做法,觉得可笑。那个年纪,承诺有何用?但其实如今想来,是我那时还不明白她骨子里对寂寞的恐惧罢了。她需要一个依靠,一个能让她安心的人。仅此而已。只不过,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注定要寂寞,要受伤。

年少的感情,怎会从一而终?所以她做到了,用寂寞的心温暖了彼此也用孤独的性格伤害了彼此。

一次经过母校,我老远就望见了那棵樱花树。那晚,我又一次梦见了沐柠。梦中的她,那么安静。我无法触及,怕一伸手她就会远去,那是万水千山的距离。

在樱花树下和沐柠相遇,有些矫情而唯美的邂逅让我们走到了一起。喜欢同一个明星、同一个作家,甚至将手伸向同一本书。同样喜欢动漫,喜欢文学,也钟爱着黑夜。那时的我和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心,也走得很近很近。

“嘿,你知道樱花的花语吗?”那是沐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作为彼此的陌生人,她的突然开口确实让我吃了一惊。

“成、成熟,美丽……期待和你的再次相遇。”我紧张得有些口吃。沐柠微微愣了一下:“你知道?”

后来听她说,她在樱花树下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她们都只是摇头或置之不理。

不是缘分,不是巧遇,而是注定了经过樱花树时,沐柠会问这个问题,而我,恰巧知道答案而已。

我和她一起坐在樱花树下看漫画,有时会聊聊家常小事,还经常共同交流对文学的看法和感想。沐柠的文章写得很好,很多都悲凉而又高深到了连老师都读不透的境界。她常常手拿一本《沉思录》或者《理想国》,然后淡淡地笑:“不是我的文章太深奥,而是老师无法走进我的内心。”我跟沐柠是那么相似,文字中总是带着一种明媚的忧伤。

也许,世上太相似的两个人,往往注定走不到一起。和沐柠的情谊,也不是不散的宴席。

当我问她关于升学的问题时,沐柠说了一个很陌生的校名,远到我触碰不到她的视线,可明明,就近在咫尺。

“嘿,你知道樱花掉落的速度吗?”那是沐柠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我木愣地摇摇头。

她苦笑着,不再说话。

那时沐柠和我的距离,很近,却无法再靠近。有一种相思的距离隔在我和她之间,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

毕业典礼那天,沐柠没有来,空着的座位使我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她终究没有和我告别。想起她曾叨念过的一句很文艺的台词:“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别了,那么,不说再见。”

临走时,我在抽屉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淡蓝色的便利贴,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写着:“樱花掉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那么以怎样的速度,才能走完我与你之间的距离?

那是《秒速五厘米》里的台词。贵树和明里约好每年一起看樱花,却还是在最后,作为彼此生命中最熟悉的陌生人,错过了一生。

我从未怀疑过我和沐柠的友谊,但却无法改变我们分离的结局。我和她在那时候同样地孤单和不合群,所以彼此温暖彼此需要。我们走近过,但也许我们走近的不是彼此的内心,而是彼此的孤独,所以最终也只是稍稍停留便转身离去。因为我们都明白,孤独的距离,就像我朝你跨了99步,你却不愿意跨出一步,向我的心靠近一厘米。分别总是令人寂寞的,但恐怕这也是我和沐柠之间最好的距离和结局。

有人说,最不寂寞的事情是看星星。当你看见那么多眼睛注视着自己时,你会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但我不这样想。最寂寞的恰恰莫过于仰望星空。那么多的星子,包含着偌大的空间,乃至整个宇宙。想到自己在宇宙中比一粒沙还微不足道,孤独的恐惧就一点点反噬你的心。那样大的抑郁,是几个人能够承担的?真正意识到的又有几人?像海子、杜拉斯、梭罗、梵高、杰克逊……不知多少人迷失在那片寂寥的星空,堕落,沉沦,甚至死亡。寂寞和孤独是美丽的毒药,无处不在。要想活得自在,就要耐得住它们。

寂寞的,不寂寞的,永远在说谎。

孤独的,不孤独的,一直在告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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