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养母对“扒手”儿子的悲壮拯救

一个维吾尔族母亲和两个汉族孩子被囚黑帮500天，从上海到新疆。

新疆籍少年被犯罪集团拐骗、非法控制从事扒窃活动，在国内许多城市已经成为一个社会问题，而这种犯罪行为同样给新疆许多幸福的家庭带来了灾难。

在广袤的新疆大地上，传诵着一个真实感人的故事：一位维吾尔族母亲为救回自己抚养的汉族儿子，不惜以身赴难被囚黑帮，从上海滩救回了自己的孩子又进行艰难的心灵拯救……

艾米拉汗是新疆轮台县的一位普通农妇，她和丈夫在阿尔泰山脚下的北屯开了一个饭馆，生活非常美满。1992年10月底，13岁的儿子不幸遭遇车祸身亡，艾米拉汗悲痛万分一病不起，躺在北屯医院里接连几天粒米不进。这一年她刚刚33岁。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在这家医院，艾米拉汗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婴，那是一个汉族妇女遗弃的刚出生两天的小孩。看着孩子粉嫩的脸蛋，艾米拉汗又想起了刚死去的儿子。她泪如雨下，收养了这个孩子，并给他起名为买尔旦。翌年，艾米拉汗因“宫外孕”手术而失去了生育能力。在住院期间，她又收养了一个汉族女儿，取名为阿依仙古丽。艾米拉汗对两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视同己出，两个可爱的孩子也给家庭增添了无穷的欢乐。

1998年6月，一辆拉煤车将阿依仙古丽撞成右腿粉碎性骨折，落下了严重的残疾。因收养两个孩子，丈夫对艾米拉汗就很不满，看到女儿“残废”成了累赘，丈夫更是责骂不断。在为女儿疗伤期间，小饭馆又被盗贼席卷而空。丈夫又气又急，把这一切都怪罪在孩子身上，让艾米拉汗把两个孩子送到孤儿院。艾米拉汗紧紧地搂着两个孩子说：“孩子是无辜的，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不能离开他们。”最终，丈夫弃他们娘仨而去。那年，买尔旦6岁，阿依仙古丽才5岁。

艾米拉汗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乌鲁木齐，在雅玛里克山脚下的“盲流村”租了一间房，靠拾破烂、拣砖头勉强维持生计，艰难度日。

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起来，她想让孩子入学读书。一天，艾米拉汗从一个学校咨询后回到家里时，天色已晚。见买尔旦不在家里，向邻居打听，邻居们都说从下午就没有见买尔旦。到了晚上11点多，买尔旦还是音讯全无。她把女儿锁在家里，摸黑跌跌撞撞地到处打听：“谁见到买尔旦了，谁见到我的孩子了?”整整一夜，“妖魔山”上都回响着艾米拉汗凄楚的呼唤声。

然而，10岁的买尔旦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买尔旦，我的孩子，你在哪里?艾米拉汗向别人讨来一个避邪的狼牙，名字，祝愿孩子远离邪恶。

十天后的一个中午，隔壁小商店的店主忽然喊艾米拉汗：“快，快，你孩子打来的电话。”艾米拉汗在电话里听到儿子在急切地呼喊：“妈妈快来救我，他们打我。”还没等艾米拉汗问清楚，只听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耳光的声音，电话挂断了。幸好这部电话有来电显示功能，艾米拉汗赶快回拨过去，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艾米拉汗问：“你们是什么人?赶快放了我的孩子，不然我就报警把你们全抓了。”那个人说：“你的孩子在我们这里生活得很好，你想见他就来上海。记住，你要敢报警他就死定了。”

艾米拉汗背着女儿赶到了上海，按照记住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中年男子愣住了，没想到她真来上海找儿子了。

一个小时后，来了三个小伙子，把艾米拉汗母女推上了出租车，将她们带到了一幢六层楼里，把母女俩锁进了一间没有窗户的储物间。

不知过了多久，来了一个“老板”。他是一个面目凶狠的中年人。那里的人都喊他卡德尔老板。“老板”在确定艾米拉汗没有报警后，脸色缓和了些。“老板”说：“现在不能见买尔旦，他在外面学手艺。跟着没错，有吃有喝还能挣大钱。你想见他就给我们干活，七天后再说。”

艾米拉汗发现，这里整个一层楼都是“老板”的人，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但一个个都神秘兮兮，讲话都背着她。她还发现，楼梯口安装了防盗门，每天都有人轮班把守着，限制她出去，外面来人要核对身份。艾米拉汗在这里，就是给他们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干杂活。艾米拉汗想，再忍忍吧，只要能见到孩子，什么样的苦她都能吃。

七天后，在她的一再要求下，买尔旦终于被带到黑房子。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买尔旦已经黑瘦了不少，头发乱蓬蓬的，眼神也游移不定，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买尔旦扑到母亲怀里，三个人哭成一团。艾米拉汗抚摸着儿子的头，发现儿子胳膊上有几道红肿的印子，揭起儿子的衣襟，那瘦弱的身体上竟然到处是纵横交错的伤口。她颤声问儿子：“谁把你打成这样了?他们让你干什么?”

买尔旦看看站在门口的“老板”，不敢说实话。“老板”插话说：“他太调皮了，和小伙伴打架打的。你现在看到了，我们对你儿子挺好的，跟我们学几年，我们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艾米拉汗紧紧地抱着买尔旦说：“这里再好我也不呆，我要带儿子回新疆。”“老板”变了脸，凶狠地将买尔旦往外拉。买尔旦拼命地喊：“妈妈!妈妈!”阿依仙古丽也一瘸一拐地上来拉住哥哥，她边哭边说：“叔叔你别打我哥哥行吗?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老板”看着阿依仙古丽，狞笑着要让她到街头去挣钱，艾米拉汗一下护住了女儿说：“你们这些魔鬼不能打她的主意。她会说汉语，小心把你们干的罪恶全说出去。”“老板”考虑了一下，拉走了买尔旦，威胁道：“暂时先放小丫头一马，不过你们都要乖乖听我的话。好好给活，我会让你们定期见面的。”

在老板的威逼和许诺下，艾米拉汗答应了好好干活。她想只要自己在，总能保护一下儿子。在儿子离开子上。

就这样，艾米拉汗在这幢楼里，没日没夜地干活，和儿子相见，一家三口呆一会是她最大的盼望。可是，儿子在另一处地方住，一两个月母子才能见一次。每次相见时，总有人在旁边盯着，母子之间，只能说一些不关痛痒的话。儿子要说什么话前，都要观察一下旁边盯他的人。

慢慢地，艾米拉汗发现，儿子身上的伤口少了，以前那个胆怯害羞的“巴郎”不见了，变成了一个油嘴滑舌。身上有很多小毛病的人。儿子经常向她吹嘘的是，他见过多少有钱人，他以后要挣多少钱之类的话。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年零四个月。在这期间，艾米拉汗过着囚徒般的生活，她和女儿从没有下过楼一次，从没有晒过一次太阳。女儿闹着要下楼去玩，母亲搂着阿依仙古丽流泪说：“妈妈也想带你走啊，我们要想办法找到你哥哥，一起回自己的家。”

时间长了，艾米拉汗了解到，所谓的“老板”，是以开餐馆为幌子，手下控制着十几个小头目，这些小头目每人又控制着四五个孩子，利用这些新疆籍孩子语言不通以及抓到后无法定罪，让他们当小偷，“老板”坐收暴利。

知道这个犯罪集团的勾当后，艾 米拉汗夜不能寐。她既为儿子的安危担惊受怕，又担心儿子学坏。看来不能指望“老板”发善心放她和孩子走了，该考虑如何逃出这个狼窝。

2003年12月初，买尔旦又来看母亲，悄悄塞给母亲50元钱。“老板”知道后，不由分说，剥光了买尔旦身上的衣服，用电线打得买尔旦在地上翻来滚去，惨叫连天。

艾米拉汗心疼极了，疯狂地扑在买尔旦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了儿子。阿依仙古丽也跪倒在“老板”面前抱着他的腿哭着求他饶过哥哥。“老板”一脚把阿依仙古丽踢开，对母子俩一顿拳打脚踢，鲜血从艾米拉汗脸上流下来。

“老板”打累了，让人把艾米拉汗拉开，掏出一把刀子抓住买尔旦的头发，用刀背在买尔旦的头上狠狠地砍了几下，买尔旦头上立刻皮开肉绽，昏了过去。“老板”让人把买尔旦拖走，只留下哭天抢地的母女俩。

艾米拉汗绝望了，决心逃出狼窝，再想法救出儿子。

半个月后的一天，艾米拉汗在做饭时，无意间发现“老板”的房门开着，但是人不在。艾米拉汗在门口放风，让女儿去把楼梯口防盗门的钥匙偷出来。聪明的阿依仙古丽在偷出钥匙的同时，还拿了“老板”的一张照片，抄下了“老板”的电话号码。

天擦黑时，趁把守的人上厕所时，艾米拉汗抱起女儿打开防盗门就走，慌乱间两人连厚外套都没有穿。按捺着狂跳的心，母女俩跑到马路边，上了一辆出租车。艾米拉汗用仅会的几句汉语说：“去新疆。”司机愣住了，从上海打出租车怎么到新疆?看到艾米拉汗不住地往后看，表情显得很恐惧，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因为语言不通，司机只好把她们送到一家新疆餐厅的门口，没有收她的钱就走了。

艾米拉汗不敢进餐厅，她怕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穿着单薄的衣服，抱着女儿在小树林里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一个来餐厅吃饭的叫阿不力孜的新疆人发现了衣着不整神情慌乱的艾米拉汗母女，问明了缘由后，先给母女俩端来了饭菜，让他们吃饱喝足后，就带着他们到上海的闹市区寻找买尔旦。一连几天，根本没有见到买尔旦的影子。他们又不敢打听，怕被“老板”的手下知道。

艾米拉汗担心自己逃走后，买尔旦又遭毒打，整日暗自叹息。当得知阿依仙古丽身上有“老板”的照片和电话号码时，阿不力孜计上心来。他说：“就给‘老板’打电话让他放了买尔旦，要不然拿着他的照片去报案，把他的照片复印后满大街贴，看他怕不怕。”

依照阿不力孜所说的，艾米拉汗给“老板”打电话后，“老板”果然急了。“老板”称，马上就把买尔旦送过来。艾米拉汗将见面地点选在上海闹市区的交警岗亭旁，她想如果对方再行凶好方便报警。

然而，“老板”并没有把买尔旦送来，只派了一个人送来3万元钱和一枚猫眼戒指。来人传话说：“拿上这些钱别再闹了，以后还有好处。买尔旦反正不是亲生的，养他还不是为给自己挣钱吗。”

艾米拉汗将钱摔在来人的脸上说：“买尔旦不是我亲生的，但是在我心里他比什么都宝贵，告诉你们‘老板’，见不到买尔旦，我和他鱼死网破。”

“老板”终于同意放人，但是要求艾米拉汗带着孩子马上离开上海。“老板”派来的人将买尔旦送到了上海火车站，一直监视着三人踏上火车才离开。

这是历经500多天的磨难后，母子三人第一次在没人监视的情况下的聚会。艾米拉汗抚摸着儿子手背上被烟头烫的疤，泪水淌成了线。列车上的旅客们知道了这件事的由来后，都被艾米拉汗的行为感动了，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不一会就给她们捐款600多元。

回到乌鲁木齐，艾米拉汗在乌市南郊的延安路租了一间房住，靠打零工、卖瓜子为生。

有了这次地狱般的磨难，艾米拉汗认识到不让孩子上学会最终影响两人的一生。然而，两个孩子上学，得一大笔费用，钱从何而来?艾米拉汗一愁莫展。2004年2月，延安路街道办事处计生办主任哈丽卡入户走访时，意外地得知了他们不幸而又曲折的故事，被感动了。哈丽卡拉着艾米拉汗找到附近的乌鲁木齐市65中附小，校长听了艾米拉汗一家的遭遇也非常同情，当即同意让两个孩子先来上学，学费以后再想办法解决。

2004年5月，新疆维吾尔自治党委副书记、新疆慈善总会名誉会长胡家燕听说了艾米拉汗家的遭遇后，专门看望了这位母亲。在艾米拉汗贫寒的家里，她拉着两个孩子的手说：“你们的妈妈很伟大，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她。”

此后，社会各界开始关注艾米拉汗一家的命运。新疆电视台和新疆公安边防指挥学校分别捐助了两个孩子的学费。2004年7月，新疆慈善总会和上海慈善基金会共同发起为艾米拉汗一家募捐得8317元。2004年8月，艾米拉汗用这些爱心捐款给阿依仙古丽做了腿部矫正手术。

但是由于艾米拉汗的户口不在当地，没法办理低保，一家人的生活还是面临着困难。更使她难以容忍的是，买尔旦在上海那段时间染上的小偷小摸的习惯。

一次她带孩子上街，经过一个小超市走出十几步后，她发现买尔旦在吃糖，还给了妹妹一颗。艾米拉汗问他糖是从哪里来的?买尔旦支支吾吾不肯说。她从买尔旦的口袋里搜到了一包糖果，气得浑身哆嗦。她揪着儿子的耳朵就往超市里拉，结账后付了四元多钱。那相当于他们全家两天的生活费!

艾米拉汗两天没有理儿子，直到儿子哭着说再不偷东西时，她才把儿子拉到怀里，声泪俱下地说：“妈妈没有文化，但是妈妈也知道偷东西是坏人干的。妈妈不是心疼钱，比钱更宝贵的是你的心啊!”

阿依仙古丽伤腿手术后伤口恢复得不好，皮肤粘连处开始发痒溃烂，疼得她夜夜哭叫，艾米拉汗只能为她擦点便宜的消炎药来缓解疼痛。为了多挣些钱，放学后艾米拉汗就带着买尔旦到工地拣废砖卖钱，偶尔也拣一点钢筋、铁皮之类的东西卖给废品收购站。

一天，艾米拉汗带着孩子回家后，发现房东正站在院子里叫骂，原来是有人拿走了他准备焊三轮车的一根角铁。艾米拉汗发现儿子的眼神怯怯的，她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回到自己的房子，艾米拉汗关上房门准备问个明白。没等她开口，儿子自己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消炎药抽泣着说：“妈妈你别打我……是我拿走了角铁卖了两块钱……我看妹妹疼得难受……想给她买点药。”阿依仙古丽也抱住妈妈给哥哥求情。艾米拉汗背过脸去悄悄擦干泪水，她告诉儿子，打可以免了，但是必须要他自己去给房东说清楚，儿子开始不肯去，买尔旦最终向房东认了错，房东知道买尔旦家的情况，就没有再追究。艾米拉汗带上买尔旦，以两倍的价格买回来角铁，亲自交给房东。艾米拉汗又从当地派出所找来一位民警，给儿子上了一堂法律课，她陪着儿子一起听民警的讲解，直到儿子频频点头。

艾米拉汗泪如泉涌：“妈妈希望你以后当一个正派的人，你现在这个样子，和那些害你的恶魔有什么区别？我们可以没有钱吃饭，但是我们不能活在别人的诅咒里。”

在母亲天长日久苦口婆心的教诲中，那些坏毛病渐渐从买尔旦身上消失了，他变得好学上进，每天都早早到校打扫卫生，回家后他还帮母亲千家务活。这些可喜的变化把母亲乐得合不拢嘴。

2005年初，买尔旦因为同学们说他和妹妹是拣来的，还说他是小偷，和同学们打了一架。艾米拉汗知道后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平静了一下，含着眼泪对买儿旦说：“你和妹妹都大了，也明白事情，你们觉得我对你们好吗?”两个孩子拼命点头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艾米拉汗接着说：“我也是最爱你们的，你们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我们的心是贴在一起的。”

艾米拉汗简略地讲了两个孩子的由来。她讲完后，两个孩子愣了一下，然后一齐扑到她怀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妈妈，我的好妈妈！”

待两个孩子哭够了，艾米拉汗又对买尔旦说：“你在上海的事情，是被别人逼的，这不是你的错，他们那样说你是不对的，但是你也不能和别人打架，否则你就让妈妈太伤心了。”买尔旦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此后，一家人的感情更亲密了。期末结束时，买尔旦戴上了红领巾，还捧回了一张奖状。

艾米拉汗说，“和把孩子身体从罪恶的陷阱里拉出相比，拯救孩子的心灵更加困难，也需要更长的时间，每一个爱孩子的父母都会对此义无反顾。”

据了解，目前，延安路街道办事处正在为阿依仙古丽募集第二次手术的资金，还准备在农贸市场为艾米拉汗免费设一个摊位，以彻底解决这个苦难家庭的生活问题。这曲母爱拯救了生命与心灵的颂歌还将感染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