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的儿子

太阳露脸，你早早歪在出站口的石阶上，开始工作。车站如巨兽，大嘴吞吐着车流人流，人声鼎沸。你却冷得颤抖，右手摸口，心里一暖。你面前的盆，也是你从垃圾堆里淘来的。你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把溅出盆里的硬币纸币再捡到盆里。对，你是乞丐，世界上所有的话你都不信，但你相信，天上是会掉馅饼的！

你的工作不累，大多都在你眯着眼的状态下就完成了。可是，今天，你却闭不住眼睛，觉得还有精力，索性打量起来来往往的如蚁人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小伙子，西装革履的。边走边打手机，胳膊底下还夹住一只密码箱。他喂喂着刚步出门口，就被保安追过来，你，你，赶紧把包放进安检机检查。小伙子急急地往兜里装电话，手一带，却带出一百元钱，那钱，就飘落在你的盆边。

你心里猛地悸动一下，你搔搔头，想顺势就把钱放在盆里。你觉得今天的日子不错。

可是，你没有那样做。

小伙子抱着密码箱出来时，你喊住他，在小伙子的诧异声里，你一蹦一跳地走上前，双手递上那一百元钱，你说，你掉的。

小伙子由惊诧改为惊奇，他看稀奇般地盯住你，盯得你的脸都出火啦！小伙子竟不走了，小伙子拿着那一百元钱反问，你，你怎么不留下呢？

你看着盆里少得可怜的硬币纸币，你晃晃脑袋，说，不是我的，我不要！

小伙子脸色一凛，手竟颤抖地抽出一根烟，点上。

你又坐回到石头阶上，你不能因为这个事，耽误工作。

你眼睛半睁半闭，手摸着胸口，眼见要中午了，你要收工了，却见小伙子大步流星地奔向你。人来人往中，他深深地向你鞠个躬，转身走进车站。

你看到垃圾箱边的一地烟头，有点犯迷糊。

其实你确实是把钱放在盆里了，后来也确实还给了小伙子——但那是因为一位大妈。

大妈现在走过来，给了你一百元钱。

大妈说，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眼泪就流下来了。

你迷糊了，得了钱，已是意外收获，你咋还成了大好人？

大妈说，刚才那小伙子是我儿子，他大学毕业，是单位的会计，我家里穷，他爹患病，他就要卷走单位的钱给他爹做手术！唉……幸亏你啊，他终于迷途知返啦！说着大妈又擦起泪来。

你既然跟踪他，为什么不出面拦住他啊！你对自己感到吃惊，你好久没说过这样的长句子了。

大妈说，我儿子是个好孩子，他从小听话，小学中学大学都是第一名，我从来没打骂过他，也没批评过他。我不拦他，是让他觉得我还不知道这个事，他在我面前还是一个完美的儿子。

你问，那单位不知道吗？

大妈说，我给他请了假！

这时，大妈腰里的手机响了，儿子在手机里大喊：妈，我回家啦！

大妈笑笑说，再见，大好人，我得回去啦！边说边走进车站。

你握着那一百元纸币，泪水竟流满脸颊。

三年前，你来这个城市打工，你失去了右腿，你经历的太多、太多，可你却对远在山村的母亲撒谎说，你在打工。因为你不能面对，你在你妈眼里一直是最完美的儿子。

你一蹦一跳地走向电话亭，你自胸口处摸出纸片，那上面就有一个电话号码，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号码。你拨通后，对着话筒喊：娘，我要回家！

（摘自《小小说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