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门戈,你无法拒绝

时间:2022-08-29 04:12:48

弗拉门戈,你无法拒绝

2007年是中国西班牙年。6月26日,“大家的弗拉门戈”艺术节在北京塞万提斯学院揭幕。策展人费里斯・克兰德先生介绍说:“弗拉门戈正在逐渐成为一种特殊的世界语言,它最初要表现的,是穷人对贫困、屈辱和蔑视的表达。不能理解穷人的吟唱,就等于不能理解弗拉门戈的真正含义。”――编者手记

到了西班牙不能不看国粹弗拉门戈,正像到了意大利不能不听歌剧,到了日本不能不看艺伎歌舞,到了中国不能不看京剧是一个道理。

马德里酒馆中的弗拉门戈

我第一次看弗拉门戈,是好几年前的事,地点在马德里老城区的一家小酒馆,时间是晚上九点。那一带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房子,幽幽的街灯平添了几分古老,而那位在酒馆前像卫兵似的来回踱步的戴着包头巾的汉子,更使这个场景多了一层奇幻色彩。他那身装束酷似古代海盗或吉普赛马贩子,腰间配着短刀,肩上扛着一杆火枪。进得门来,仿佛置身于吉普赛人的山洞,奇特的布置立刻把现代化的大都市关在门外。

突然,灯光大亮,小舞台上站满了舞者,还有一名歌手和一名吉他手。女子都身穿艳丽的镶荷叶边长裙,披着马尼拉大披巾,梳着高高的发髻,鬓边插着火红的石竹花;男子都穿着黑色的紧身裤、皮靴和很俏皮的小马夹。他们的外貌一律非常吉普赛,与其他欧洲民族相比有很大差异:黝黑的皮肤,黑亮的卷发,极富表情的深深的黑眼睛,鹰鼻,面部线条硬朗鲜明。然而,当弗拉门戈舞动起来时,我才知道,差异不仅在于外表,一切都是差异。凄怆的歌声、激烈的吉他节奏、不可思议的飞速旋转和清脆如冰雹击打屋檐的踢踏舞步……

顿时,我们的许多欣赏习惯被弗拉门戈击得粉碎。弗拉门戈的明星级舞者不是妙龄女子,而往往是35岁至40岁、甚至年龄再大的妇女;她们体态丰满健硕,伴着音乐舞动着身体,充满深深的韵味和极强的表现力;音乐几乎都是悲凉、激忿的,歌手的嗓音则必须是嘶哑的,唱到高音时有真正“裂帛”的效果;舞者的表情往往是肃穆的或是超然物我的漠然,甚至是唯我独尊的傲然;表演形式似乎很随意,歌手坐在一条长凳上唱着,吉他手会站起来,一只脚踩着凳子,弓身奋力击打琴箱,周围的人拍手应和着节奏,嘴里会不时大声喝喊着为舞者鼓劲,整个表演仿佛是吉普赛部落的人们在自娱自乐。

有一位叫玛利亚的独舞者,她的表演简直令人叫绝。她身穿带碧绿斑点的连衣裙,身后拖着长长的裙裾,在吉他急风暴雨般的节奏中,她飞速左右旋转,裙裾在她脚下盘旋着,灵动而有生命力。她的发髻骤然散落,长发像扇子似地张开,遮住了她半个脸,然而她脸上的高傲、倔强和吉普赛人特有的神秘感,依然从发隙中迸射出来。吉他声戛然而止,她在飞旋中突然站定,雕像般静止不动,双臂高举,头颅高昂,女王般地傲视着远处,脚下是被她踩碎的石竹花瓣。

小酒馆里的气氛火爆得似乎能把方圆几里之内都点燃,马德里因弗拉门戈而毫无睡意。

安达露西亚的弗拉门戈

其实,弗拉门戈并不是百分百的西班牙本土艺术,它和西班牙文化本身一样是多种文化拼镶的马赛克。人人都认定它是吉普赛人的歌舞,其实它的诞生、演变和最终的形成远非这么简单。

弗拉门戈是诞生在西班牙安达露西亚地区的一种集歌、舞、吉他演奏于一身的以吉普赛人为主体的民间表演形式。

为什么偏偏是安达露西亚?这一片广袤的地区位于西班牙的东南端,东临地中海,南面隔海峡与北非相望,千百年来一直是东西方各民族进入伊比利亚半岛的必经之地,每种文化都撒下了自己的种子,因此在这一地区古老的传统音乐形式中,我们能找到希腊人、腓尼基人、北非的摩尔人和阿拉伯人留下的深深的印迹。公元8世纪起,大批吉普赛人从印度的普吉拉德邦一带大规模西迁,穿越了整个欧洲。公元1425年,其中的一些部落从法国进入西班牙,从此西班牙的民族构成中便多了这么一支来自东方的血脉。这群天生的流浪者,在长途跋涉中以歌舞自娱自乐,并以此作为精神食粮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力。安达露西亚金灿灿的阳光、密布的果园和好客的市镇,加之当时西班牙宽容的文化大环境,基督教、伊斯兰教和犹太教长期共存,创造了辉煌的文明,成为中世纪欧洲的巨大亮点,这一切让他们决定定居在此。

就这样,共同的生活使得吉普赛人吸收了许多安达露西亚的歌舞形式,又吸取了另一个边缘民族――皈依了基督教的阿拉伯人的音乐精华。据说,“弗拉门戈”一词就来源于古阿拉伯语,意为“流浪的农夫”。而在此过程中,犹太人的宗教音乐和民歌也渗入到弗拉门戈的歌词、旋律和舞蹈当中。但是,构成主旋律的是吉普赛人的创作。正如评论家费尔南多・吉尼奥内斯在《什么是弗拉门戈》一书中所说:“吉普赛人之于弗拉门戈,尤如大米之于海鲜什锦饭:是合而统之的因素,也是本质而关键的因素。”

弗拉门戈的形式趋于成熟并逐步固定下来是在18世纪和19世纪初,它的歌、舞和吉他伴奏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形成彼此密不可分但又无法替代的关系。歌也被称为“深歌”(cante jondo),多为清唱、独唱,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都明显地受到吉普赛歌谣的影响;舞有独舞、双人舞和群舞,舞者有时会手持响板,边舞边敲击;吉他伴奏是在形成过程中最后加入的成份。就这样,弗拉门戈逐渐从吉普赛人的营地和小庭院走向街道、广场、咖啡馆、酒吧、小剧场、大剧院,从自娱自乐的简单歌舞形式发展为呈式复杂、表现丰富、独具一格的民族演艺,从为上流社会所不齿

到如今成为西班牙民族艺术的象征符号。21世纪的今天,弗拉门戈被西班牙民族奉为国粹,成为整个民族的骄傲。

深歌:弗拉门戈的灵魂

一次,我应朋友之邀去剧院看了一场正宗古典派的弗拉门戈表演,而且还有一位知名的歌手参加演出。舞台上没有丝毫装饰,只有一方深色的天幕,伴奏也仅有一名吉他手,一切都朴素得惊人。然而,其演出效果却可以用豪华二字来形容,特别是那位歌手的演唱,让我从此深深地信服了那句名言:深歌是弗拉门戈的灵魂。

偌大的舞台上只有一位中年歌手和两位伴唱者,浓黑而略显零乱的长发衬托着歌手十分沧桑的脸。他在一条长凳上坐定,半闭着眼睛唱了起来,整个剧院刹那间充满了弗拉门戈的音符,沙哑的嗓音里流淌着来自遥远的空间和时间的旋律,浸满了凄楚、悲哀、无助和宿命。歌词仿佛浓缩了整个吉普赛民族几百年来所遭受的颠沛流离之苦,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艰辛以及被歧视、被践踏、被贬损的辛酸。

弗拉门戈深歌中的古老谣曲(tonas)就是一种悲歌,其歌词内容大多讲述吉普赛人游离于法律和社会边缘的悲惨遭遇:入狱,苦役,囚徒生活,血腥的打斗,横死街头。这些歌谣多用第一人称,且无伴奏,歌手采用的幽长的和呼号式的唱法,忽高忽低,萦回曲折,这些因素都加剧了凄楚的分量。演唱时,歌手可根据自己对人生的感悟、歌唱天赋和当时的情绪即兴发挥,因此同一首歌可能会被不同的歌手演绎出不同的风格内涵。

据说,弗拉门戈的舞者和吉他手可以是来自任何民族、任何地区甚至任何国家的人,在欧洲、美洲、亚洲、非洲都有不少弗拉门戈演出团体和培养相关人才的学校,在日本就有300多所,在我国也有不少人学习这门艺术。但是弗拉门戈的歌手却只能是吉普赛人,至少是安达露西亚人,因为他演唱时使用吉普赛土语和安达露西亚方言的混合语,这种语言深厚的内涵和歌曲本身所要求的纯粹的吉普赛性格,注定了歌者非他莫属。这类歌手往往从小生活在街巷,听着深歌长大,和吉普赛人以及底层市民生活在一起,深谙其被撕裂的历史和被损害的现实,于是那种荒野孤雁似的哀号般的唱法自然地从他的嗓音中流淌出来,深歌那种无泪而泣的味道被他演绎得入木三分。

弗拉门戈是痛苦的艺术,充满了苦涩的味道。然而,离开西班牙之前,我去了趟南方,在那里我无意中看见了弗拉门戈的另一面。那是塞维利亚的夜晚,一轮橘色的满月挂在吉拉达塔的尖顶上,瓜达基维尔河倒映出满城的灯火。我们信步走在旧城的巷子里,这时听到一阵欢快的吉他声、响板声和击掌声,而覆盖在这片合声之上的是欢笑声和叫嚷声。我们循声而去,在一家咖啡馆里,十来个人正在跳弗拉门戈。其中有两三个身着舞裙戴着发梳的吉普赛女子,看来这是一家CAFA-CANTANTE,即有弗拉门戈表演的咖啡馆。顾客们受到舞者感染,便与舞者一起跳了起来。他们大多是本地人,一招一式都很地道,脸上洋溢着笑容,边跳边相互大声喝采,连那几位吉普赛女子也在扬声欢笑。这是我看到的不多的欢快的弗拉门戈,也许这恰恰是现实生活中的弗拉门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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