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开你的秘密,让它随风而逝吧

时间:2022-08-27 09:2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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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胡须细长且乱,偶有几根还会结成一团,梳子未必梳理得通;头顶的毛发更是乌黑浓密,透过宽大的T恤领口,看得见根根粗长的胸毛。这一身浓密的毛发象征着他雄性的阳刚,使人不得不突兀地联想到他的性感。

剃须刀在他坑洼不平的脸皮上匆忙游走,高太太哀怨凄楚的眼神隐隐呈现于他丈夫满面的油光之中――“他这么对我,早晚有报应的。结婚不到一个月就在外面乱来。”高太太的血泪申诉像他丈夫的满面胡茬那样脏乱恶心,让人起不了同情。她面色红润,体态丰腴,每回做脸都用高级货,却又精打细算至一分一毫,悭吝苛刻到让人厌恶。

我租下高翔夫妇的店面已有半年,本来高先生开出一个我承受范围之内的价格,孰料讨人厌的太太坚决不同意,将年租涨了三成。美容店开张,更是仗着房东太太的身份,做了无数次霸王脸,从来不给钱。洗头、烫发更是家常便饭。

高先生的胡须肆意疯长,像未经修剪的杂草,皮肤更是糙如沙砾,见不得一点光泽。他起身,照例给我一句“不用找了”。这是理发店自开张以来我的唯一一位阁主,当然,我也是唯一一个数得清他每月去对面洗头房次数的人。

毛发落地,我想起高太太,她病了。她这一病为我省下了多少水电和美容产品。我由衷地希望她可以一直病下去,甚至病死了最好。客人们再次聊起高先生和太太的离婚事宜,我关心他们的婚姻状况远甚于自己的生意。因为据我所知,如果他们离婚,这间店面极有可能低价转售出去,那么我将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美容美发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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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高先生凹凸不平的糙脸做出的一副严峻的表情,他本来相貌凶恶,稍稍较真一些,便会让胆小的人不敢接近。可是为了我的店面,我还是鼓起勇气敲开了高先生的门,手里拎着几包从便利店买来的“家乡特产”。高先生却没有让我进门的意思,看似微笑的嘴唇没有一点弧度。

“这是亲戚带来的家乡土特产,对皮肤很好,也许高太太喜欢。”未经高先生同意,我轻快敏捷地闪身进去,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面容憔悴的高太太。“听说高太太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到现在还不能下床?”“是的,已经半个月了。”高先生说这话时,高太太艰难地抬头看了我一眼,但没有言语。我想她这时候纵有千万张嘴也说不出话,因为高先生给她喝了稀释过的硫酸。

坐到客厅谈起高太太的病情,高先生的满面愁容快要将凌乱的五官挤压变形,表达能力也大大减退,紧张得不像话。我走了,留给高先生猜疑和不安,不难看出,我是为店面而来。

然而失去行动自由和表达能力的高太太想到了用另一种方式向外界求救――手机短信。收到她的求救信号时我正在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修剪头发。信息内容是:“你知道我是怎么躺下的么?我需要帮助。”我的嘴角微微上扬,漫不经心地回复道:“您是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高先生一定喜欢这答案!我清楚地记得高太太的身边根本没有手机之类的通讯设备,高先生不会蠢到让她和外界取得联系。他这是在试探我,看看我到底知道多少关于他谋害妻子的事。何况,我对高先生的一举一动原本就了如指掌,比如那夜从高先生家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屋子里还有另一个女人。她躲在柜子里,赤身。这个女人,正是我对面洗头房的打工妹――黄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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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欣盯住高先生很久了,一心想嫁给高先生做个阔太。可是高太太王美玉是出了名的悍妇,凶狠泼辣,高先生玩到哪里,她追到哪里,每次总能看见她扯着高先生的裤衩或是胸毛破口大骂。黄欣就曾被捉过一次,王美玉连扇了她十几个耳光,就那十几个耳光把我和黄欣联系到了一起。

硫酸是我给黄欣的,她说戒指上的污垢洗不掉,让我给她一点清洗美容设备和锈渍的硫酸液。但是她骗了我,她其实是想用那瓶硫酸毁掉王美玉的容。高先生发现了黄欣的意图,悄悄拿走了那瓶已经兑过水的硫酸,但是他忘记把它倒掉或是放在隐蔽的地方,而是随手放在了桌上,随后他因为作风问题和王美玉大打出手。他承认打不过太太,太太打累了,差使他去倒水,他却端来了硫酸――不知道是疏忽还是有意。硫酸入喉,太太面目狰狞,双手扼喉往外冲,楼道传出翻滚撞击的声音。

高太太这一躺下,高先生的胡须就开始疯长,他心神不宁。原本不够白皙俊俏的面庞更加颓废粗犷。我告诉黄欣,高先生之所以惧怕太太,不是因为太太凶狠泼辣,而是太太家境殷实,撑起了高先生的门面,中介公司和三间店面,都是太太的陪嫁。黄欣的胸口留有紫红色的唇印,一定是高先生的肥唇制造,看来他憎恶太太很久了,这时候竟也性致盎然。

剃须刀刮破了高先生的唇,鲜红的血液顺着嘴角冒出来。黄欣替代高太太狠狠地责备我:“你怎么剃须的,这么不小心?”我小心地赔不是,高先生尴尬窘迫的眼神让人心疼,我读得懂他的眼神――欣欣,你这不是故意暴露我们的关系么?黄欣却微笑,潜台词也许是――我就是要让别人知道,你上过我。

这一切都是我教给黄欣的,我告诉她,只要高太太一天不死,她的洗头妹身份就一天不会改变。高先生得逞了,她可以做高太太;高先生失手了,不关她的事;最多高先生杀妻被捕了,她还可以另攀高枝。黄欣信了,希望高太太死,多次怂恿高先生杀妻――车祸,坠楼,高先生没那胆量,黄欣鼓舞他,刺激他,公开场合揭露他。你不想办法弄死你太太,我怎么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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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太死了,死于窒息。凶手却不是高先生,是我。我看到黄欣扭着妖娆的翘臀从高先生的屋子走出,手里把玩着一根黄灿灿的项链和一对夸张大气的耳坠,就知道这手脚不干净的女人早已偷偷配备了高先生的大门钥匙。我偷走了黄欣的钥匙,进了高太太的房,给了她一小撮高先生的胸毛,告诉她,是她丈夫指使我来谋害她。高太太的右手紧紧攥住那一小撮胸毛,就像攥住了她一生中最挚爱的男人。然后她绝望而颤抖地在我递给她的美容美发厅店面的产权转让书上签了字。我接过协议书,以最快的速度用热毛巾捂死了她,然后摘走她腕上的金表和手链,悄然离开。接下来的计划,少不了高先生的“帮忙”。

谁也不会想到死去妻子的手心里会有一小撮丈夫的胸毛,笨拙的高先生在黄欣的手提袋中发现了死去妻子的金表和手链之后,断定杀人凶手正是自己的情人黄欣。反之,黄欣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凶手是高先生。这正是我所希望的结果,我让他们相互猜忌,相互牵制,这样我才有机可乘,有利可图。我甚至猜想,黄欣一定责备高先生不该用毛巾将太太捂死,而应该制造坠楼或车祸等意外惨案。他们在高太太的尸体前来回踱步,相互控诉。

以黄欣的性格,她一定怂恿高先生公布高太太的死讯――死于意外。但是高先生没有这么做,他并没有杀妻,何况这种死法不存在意外之说。本来高太太失语,骨折,高先生就已经心神不宁,现在她彻底长眠了。他头疼,胸闷,体虚,来我的美发厅一躺就是半天。我给他揉肩,捶背,按摩。我的两只纤纤玉手缓缓伸进高先生宽大的衣领:“上次黄小姐去看高

太太的时候,店里刚好有些忙,否则就和她一起去了。”“你,你看到黄欣去过我家?什么时候?”“前天。”

高先生求我,我是唯一一个可以证明他清白的人。因为,我看到黄欣去过高先生的家,一定是她捂死高太太之后,摘下了她的金表和手链。

高太太的尸体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高先生不敢接近她,处理她。甚至于她的死讯,也是讳莫如深。“只要你为我作证,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我没有杀美玉,没有!这肯定是黄欣干的。”“黄欣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假装不知地询问。“她想嫁给我,可是我不能娶她,美玉也不会同意离婚。她就怂恿我除掉美玉,我不肯,她就天天缠我,威胁我。她还想用硫酸毁掉美玉的客,是我及时发现并阻止了这个悲剧。可是没想到,她最终还是对美玉痛下杀手。”

高先生什么都说了,唯独漏掉了他毒哑王美玉这段。我笑了,透过高先生的名牌T恤看见他的胸毛杂草般疯狂摇摆。我不必揭露他,他的胸毛会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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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孤单的女人,要想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尽快立足,我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选择一条快速有效的道路,然后一步步地扫清所有的障碍。我渴望摆脱困窘现状,摆脱我那不堪的过去带给我的伤痕,男人都是无法依靠的东西,我要给自己铺路,让自己强大。我解决了高太太,从她那里拿到房屋产权转让书,又以知情人的身份轻而易举地从高先生那里拿到了这间店面的所有权。握着写有“无偿馈赠”几个字的协议书,我激动不已。

高先生被捕,尽管我替他证明看见过黄欣私自去过高先生的家。但是太太手里紧紧攥着的胸毛出卖了他――很明显,一定是他捂死妻子时,妻子从他身上拽下来这么一小撮胸毛。

黄欣承认自己曾入室行窃,她一再强调自己仅仅是行窃而已,没有杀人。

高先生却没得解释。

我与高先生本无冤无仇,况且他阔绰,大方,每次扔给我小费,对我说“不用找了”。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是个风流鬼,不该是个吃软饭的东西!自从三年前丈夫卷走我全部的积蓄,和另一个女人跑了,我就对所有风流成性的男人恨之入骨,每当这样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会无休止地想到曾经受到过的伤害。更为巧合的是,抛弃我的那个男人,也是浑身毛发。

当高先生乌黑浓密的胸毛,黑压压地向我扑来,似乎每根胸毛都变成一张粗糙狰狞的脸,冲我龇牙咧嘴,阴狠冷笑,我就对他恨之入骨。

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原来漏洞百出。那撮胸毛截面齐整,不像随手拔下,且高先生胸部毫无抓伤痕迹,很明显是凶手事先将高先生的胸毛剪下,再放到死者手里。我就是那个偷盗胸毛的人,我趁高先生熟睡之时悄悄剪下他一小撮胸毛,小心翼翼地放在高太太手里。

美梦惊醒,警察破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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