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漆画艺术学理问题探讨

时间:2022-08-27 05:40:39

对漆画艺术学理问题探讨

一、问题的提出

大漆是中国所特有的传统漆艺媒材,至今已有七千多年的发展历史。经过了最近半个世纪的尝试与摸索,这一传统媒材业已衍生出一个引人瞩目的当代画种——漆画,而且在许多高等艺术院校中成为一个专业学科方向,充分显示出其异于其它画种独特魅力。然而从目前的发展情况看,由于漆画家和漆艺教育工作者对大漆材料性能的认识和掌握程度不一,再加上许多专业工作者对如何探索和发掘漆画独立的艺术语言缺乏信心,因而常常为是否坚持漆画材料的纯粹性争论不休,有的甚至以艺术的名义主张绕过大漆。大漆在中国当代漆画创作领域的失语,很大程度上归因于以大漆为媒材的漆艺教育在高等艺术院校中的缺失。具体说,国内虽有少数院校一直在坚持大漆教学,而近些年来为数更多的艺术院校则以大漆技术难、工艺复杂、乃至容易引起过敏反应等理由回避使用大漆,从而导致了渐渐疏离这一重要传统材料的总体趋势。面对这样一种局面,虽有不少漆艺专家在感到忧虑的同时,竭力从民族文化传承的角度呼吁多用大漆、少用腰果漆和混合漆,但终因没有从学理层面对使用大漆的意义做出具体的阐述,所以仍然没有引起漆画创作界和教学领域的广泛注意。本文即从大漆这一传统漆艺媒介的文化属性及其所能提供的技术语汇入手,探讨如何确立漆画艺术的独立面目与创作方向问题。希望能有助于漆画画种的学理建设。

二、漆画需要文化的语境

天然大漆是我国本土古老而悠久的髹涂材料,故又名国漆。其主要成分有高分子漆酚、漆酶、树胶质及水分等,由于拥有绝缘、防潮、防腐蚀、耐酸、耐碱、耐高温等优良性能,至今在全球范围内享有“涂料之王”的美誉。更令中华民族感到骄傲的是,正是在这一传统髹涂的材料上,世代相袭、前赴后继的能工巧匠们,演绎出博大精深的中国髹漆技艺,积淀成拥有数千年辉煌历史的中国漆艺文化。如今,作为一种业已进入艺术高等学府的专业门类——漆画,它在本质上是传统大漆工艺和大漆文化在当代的发展与延续。

但是,如前所述,当今的漆画教学领域,明显出现了以各种人工漆料代替天然大漆的倾向。本文以为,这种倾向必将带来两个直接的后果:一是导致当代漆画与传统漆工艺的割裂,使漆画最终脱离漆文化的传统语境;一是导致漆画最终失去独立的审美价值,成为徘徊在国画、油画和版画之间的一个尴尬画种。有鉴于此,我们实有必要首先从学理层面思考究竟应该如何给漆画做出一个清晰的界定,以便廓清这一画种的基本范畴和前后语境。

关于漆画,李砚祖教授曾给出过这样的定义:“漆画乃广义绘画之一种,是采取了漆为材料、因而借助漆工艺来实现的绘画。”[1] 这一界定,一头儿抓住了它的绘画性特征,一头儿抓住了它的漆工艺特质,本可以说是比较概括而明了的。可不无遗憾的是,在当下漆画创作界乃至漆画教学领域很多人的概念里,漆画却被更简单、笼统地理解为一种以漆性材料绘制的画作。换句话说,漆画不在于使用传统大漆还是人工化学漆,它的关键只在于如何去“画”。这就从根本上消解了漆画的传统漆工艺与漆文化属性。

漆画并不是一个全新的画种,它是传统大漆工艺和大漆文化在当代的发展与延续。西汉马王堆漆棺彩画、北魏司马金龙墓彩漆屏风画等,皆是富于浓郁传统漆工艺特色的优秀古代漆画作品。不可否认,导致消解漆画之传统漆工艺与漆文化属性的一个重要原因,来自于当今广大漆画创作界普遍关注的“现代性”诉求。但对“现代性”的诉求,并不意味着我们需要将这门艺术与其传统割裂开来,相反,正如杭间教授所指出:“对于漆艺这样一门具有传统手艺特征的艺术门类来说……因为它的技术和材料特性与古代的本质关系没有改变,传统技艺几千年来所形成的技道结合的文化内涵是与整个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相适应的,不会轻易动摇,因此回到古代是一种传统精神的必要恪守。” [2]

很显然,作为漆画艺术之有机组成部分的传统大漆,并不能被简单看作一种可以随机拿来、任意使用的绘画材料与工具,相反,它应该被看作漆画这一艺术门类所特有的一种语言形式。因为,经过了漫长的历史沉淀,从大漆材料的物质属性衍生出来的漆艺技术已经延伸为文化品性,成为一种饱含着我们民族精神和审美情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当我们运用这种传统媒材创作时,我们便会自然而然地切入到数千年漆艺文化的历史隧道,去感悟和体验东方艺术的独特价值与人文情怀。这一点,正是大漆以外的任何其它人工合成漆料所无法与之伦比的。可以说,强调漆画与传统漆工艺之间的前后文脉关系,坚守大漆材料与大漆技艺的纯正语言,不仅能够帮助我们在一个相对弱小的画种上树立起东方文化的身份感和自信心,更有利于漆画艺术在其他各种绘画门类中间确立其独立的品质与尊严。所以,要走出以往的观念误区,我们实有必要首先修正和补充我们对漆画概念的固有认识,以使其与传统漆工艺与漆文化相连接,成为一种文化层面的界定,而不仅仅是一种材料和工具手段层面的界定。只有如此,漆画艺术才能找到自己的源头活水,才能拥有自己的历史文脉与未来向度。

三、传统大漆的技术语汇

与当代漆画的形式语法“漆画姓漆”的观点早有学者已经提出。[3]这一观点重在强调漆画的“漆性”,重在强调漆的语言特色;也就是说,离开了大漆材料所特有的语言与技法,漆画也就不再具有独立的意义。可是反映在当今漆画界的一个明显倾向是,许多漆画家却在实际创作乃至教学领域,总是抱持着“绘画至上”的理念,强调漆画的关键在“画”不在“漆”;甚至完全视传统大漆材料的特色技法于不顾,认为大漆的工艺与技法传统只属于工艺美术的传统,这一传统与当代人意识与情感的现代性表达龃龉不合,是艺术创新的羁绊和障碍,所以应该予以打破、扬弃。事实证明,受此观念意识驱动而产生的形形漆画作品,却往往只能是更多地套用或综合国画、油画、版画等画种的现成表现技法,使漆画实际上变成了上述画种的附庸,全然消解了“漆”的意味。事实上,本文之所以要首先强调漆画的传统语境,绝不仅仅是出于确立一个画种的文化价值和尊严地位的需要,同时更是出于确保这门艺术在新的时代环境下别开生面、又自成体系地完成其现代性转换的当下需要。

首先,在我们古老的大漆工艺传统中,已经有着堪称丰富的表现手段和材料技法。[4]这些原本属于“漆工艺”的“旧”手段和“旧”技法,正有待我们不断将其吸收、转化为当代漆画艺术的新语汇。以漆刮、漆刷等为工具,以漆液、色料、金属箔粉、螺钿、蛋壳等为材料,在描绘之外配以嵌、贴、撒、罩、磨、揩清等传统漆艺手段,可以达成或朴素的、璀璨的、清雅的、浑厚的、朦胧的、晶莹透明的、闪闪发光的等各种各样的艺术表情。这一切,正有利于造成为漆画艺术所特有的表现语汇。乔十光先生即在掌握传统漆工艺的技术语言方面下过很大的功夫;他的漆画作品,堪称充分发挥传统漆工艺语言、将漆与画完美结合的一个范例。

其次,大漆材料及其工艺技术本身,也还有其丰富的可塑性和表现潜质,有待开发出漆画艺术的新的语汇。我们通常以为,漆画所能达成的主要画面效果,就是“平、光、亮”,因而在漆画艺术语汇层面的思考上,常常会受到这种思维定势的局限。事实上,“平、光、亮”作为传统漆工艺通常所追求的一种综合性特色,是通过漆板制作、髹漆、打磨、推光、揩清等多种工艺手段和前后多种工序来实现的,不是制作过程中任何一道工序所能达成的目标或结果。要能有力度、有成效地拓展漆画艺术的语汇空间,就特别需要倡导一种逆向思维,即充分注意每一道工序当中所能产生的视觉语言效果,将它们凝练、提取为漆画艺术表现所需要的语汇。简单地说,就是将部分的“过程”,也当作我们需要的“结果”。在这方面,唐明修先生就做出了颇富启示意义的探索和尝试,其系列作品《断纹》等,即是基于对“过 程”的丰富体验,最终才实现了对漆艺材料本体语言与画家自我精神表达的双重释放。

一言以蔽之,只有在一种创造性的学习和实践过程中,我们才能更有效地了解和掌握大漆材料的习性,发现其中丰富多彩的语汇和表情。至于如何合理运用这些语汇和表情来从事漆画创作,则是漆画这门艺术的“语法”规则或本体语言层面的问题。

所谓漆画的“语法”, 说到底,是要讨论这一特殊画种的特殊范畴和特殊规则问题,也就是漆画究竟应该怎样“画”的问题。这一问题牵涉复杂,实际有待长期讨论。故,本文于此谨述笔者个人的数点见解。

其一,漆画不仅在形态上属于一种平面的艺术,而且由于其表现手法多为嵌、贴、撒、罩、磨等,因而更加适合于二维平面的表达。回顾我国漆画艺术半个世纪的发展里程我们清楚地看到:早期漆画由于刚刚脱胎于漆工艺,因而在表现题材和表现方式上明显带着工艺小品的装饰性,基本上不能与其他画种相提并论;直到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漆画才开始在表现大题材和写实性层面获得了长足的进步,从而在众画种中渐渐居有一席之地。不可否认,多年以来漆画向油画、国画和版画方向的种种探索,大大拓展和提高了这门艺术的表现力。但是我们同时又不能不看到,这门艺术在写实层面不仅不比其他画种见长,相反却明显相形见绌。很显然,由于漆画的特定材料与技法语汇的客观限定,它更适合于二维平面的表达而不是三维立体的表达。

其二,漆画材料的根本特性,在于它以大漆为主要媒介、兼杂其他综合性材料所能产生的肌理美。虽说漆画在具象艺术的表现领域业已发挥出明显的潜力,但是我们还必须承认,由于漆画的制作必然涉及到描绘、镶嵌、变涂、罩漆、研磨、推光等前后工序,其所能造成的,不是一个简单地平面效果,而是一个可以拥有许多层次的平面效果,因而具有一种完全不同于其他画种的肌理美感,尤其是物象经过层层髹涂研磨后所造成的那种层次感和肌理美。在许多情况下,当我们顺应着漆的特性,并不强行驾驭它来表现某种客观物象或题材内容时,我们常常会发现:这种由漆画特定材料之交互碰撞与融合所带来的那种既富于层次又充斥着流动感的肌理之美,本身即能形成许多令我们意想不到,却又令我们感到与天地同契、与造化默然神会的意象表达形式。与其说这种形式更适合于表现具体的物象,不如说它更适合于表达抽象的意念。这一点,正可说明漆画在当代艺术领域还有更大施展空间。

其三,漆文化的根源发端于中国,其影响播及日本和韩国等国家。千百年来积淀形成的漆艺技术语汇,早已在民族文化的滋养下,深深地打上了东方的烙印,成为东方文化的符号和象征。故,以充满着东方文化之神秘与象征意味的大漆语汇,来传达东方文化所特有的精神内涵,正应该是漆画创作最为本质且又最为得力的一个重要方向。回望马王堆漆棺彩绘所传达的那种浑朴、璀璨、灵动与神秘,我们胸中不免会回荡起一股参乎天地的浩然之气。拥握这样的语言工具,呼吸着这样的文化空气,今天的我们,应该深省漆画艺术的东方归属,努力创造出能够彰显中国文化传统、充分表达当代东方精神的作品。惟其如此,漆画才有可能成就为一种出乎于漆、入乎于道,发之于人工、达之于自然的优秀东方画种。

总之,漆画姓“漆”,它需要文化的语境;只有充分发掘传统大漆工艺的技术语汇,不断完善漆画艺术的当代语法,这一画种才能成为一种具有独立尊严和文化价值的优秀画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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