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树下的仰望

时间:2022-08-27 03:30:00

柳小安

我一直都以为我和柳小安在一起是最幸福的事。

我常常蹭公司的电脑,给他发一封封的电子邮件,有时候是一天一封,有时候是两天一封,有时候是一天两封。柳小安常常跟我说,斯年,等我有了能力,我来接你,再不要分开。我听完了傻傻地抱着电话笑,笑完了以后数着手指说,我们分开了3个月又25天。

他说,宝贝,我很想你。

那个时候刚刚大学毕业,仓促地找工作,父母忙着办离婚。我不忍见母亲一人在家打拼,便回来陪伴。柳小安也听从了他父亲的安排,乖乖地去了北京。他问我,我们要不要分开,我摇头,坚硬如磐。

柳小安会买打了四折的飞机票来看我,差不多是两个月一次,每一次只待很短的时间,走的时候我从没有送过他。我不知道这次送了,下次他还会不会再来。

我的房子离公司不远,一室一厅,有一个小小的露台,像小小的家。

他来的时候我们很少出去,半夜的时候我开着那台老旧的音响放淡淡慢慢的情歌,我们趴在露台的阳台上看。他指着天空跟我说,这七颗是北斗七星,那颗是北极星,想我的时候就看它,我会知道。

我穿着可爱的米奇图案的睡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然后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我们都觉得这样的拥抱就已经是满足,胸怀坦荡,以诚相待。

我们的事并未让母亲知晓。她不知道她给我租的小房子里住着情侣。有时候我犹犹豫豫地想跟她说,但望见她的神情始终没有开口。

我在一个药物研究所上班,经常整理许多的申报材料,偶尔也做些与我的专业相去甚远的药物试验。试用期有很长的时间,我想也许我可以在签约之前离开这里。一旦签了约,再要离开,便需支付很多很多的违约金。

研究所在北京有一个临床试验的基地,公司的同事小吕总是要去那儿出差,我很是羡慕。

所长拍我的头说,小丫头你再锻炼两年,我就派你去了。

张远

张远是我相亲的对象。

相亲是件很滑稽的大事。不认识的男女尴尬地对坐,问彼此的工作,在这之前却早已把彼此的工作了解得清清楚楚。

张远,男,某局局长的公子,有两房一车,在工商局上班。相貌尚可,条件很好。斯年,女,父母离异,母亲在劳动局工作。禀性温顺。现供职于药物研究所。

母亲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早早地想给我找个归宿。我很少拂她的意。

依约便去相了亲。我想无非也就是一顿饭的时间,说几句寒暄的话,有什么关系?

出门的时候想起了柳小安,他已经半年没来看我,说最近工作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我说,哦,那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太累了。有些女子一辈子丈夫说加班便是加班,我也可以做到。

约会在一个幽雅的咖啡屋,墙上有一个很大很漂亮的书柜,这样的风格我很喜欢。

那天穿了件艾格的嫩绿色的缀碎花的长摆的衬衣,头发微鬈。

看见他坐在一角,前面放了一本已经摊开的书,抬头看见我推开门,朝我招手。

我突然就笑了起来,想起一个心理测试说,喜欢坐在角落里喝咖啡的人,大多比较孤僻不擅辞令,我想这顿饭大概要吃得很安静了。

我径直走过去,他将我的椅子往后移了移,说,请坐,我是张远。

他替我叫了杯咖啡,是我喜欢的那种。我又笑,相亲之前是否老妈连生辰八字都已交代?

他说,斯年你怎么这样爱笑,才刚见面就已经笑了两次,是否我让你很满意?

我看着这个自大的男子,有些不悦。我说,张公子真是明察秋毫,我觉得碰见你,真是三生有幸。

他像是听不出我的讥讽,对我说,张公子这样的称呼几百年前被莺莺唤过以后,再没听人叫过。

已经好久没碰见伶牙俐齿的男子,禁不住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他原来也爱看足球,一场接一场地看。柳小安也挚爱足球,我所有的足球知识,都是柳小安传授给我的。他有些讶异,现在喜爱足球的女孩子少之又少。

喜欢了一个人,也就喜欢了足球。我不是球迷。

看了场电影,是关于南北战争的。恢弘的电影场面,男女主人公的思念,我突然就想起了柳小安――那个说想念我的男人,心情低落许多。

张远送我回家,他的车开得很好,车里放着莎拉布莱曼的歌,意味深长,我侧着头看车外繁华流转。

到家给柳小安发了封邮件,今天遇上一个人,与你一样爱看足球,也很风趣。

有时候张远与我约会,大多是说说话,喝茶,像是一对情侣。

我有时候也与柳小安提到张远,也不是故意,说着说着,便说到了他的名字。

柳小安向来不大爱说话,说话用句都很短。我像是习惯了他的沉默不语,一个人在电话这头絮絮叨叨。

絮絮叨叨的人定会善待自己,什么事说出了嘴总是要比放在心里舒坦许多。

苏白

公司那个谢了顶、富态的所长终于让我出差了。我已经与公司签约一年有余,住进了公司宽大的宿舍。

柳小安说你应该先积累经验,这样你过来的时候我会容易安排。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做到市场经理的助理。那个公司的经理是他的表哥。

我知道柳小安这个人努力奋进,认真积极。他这么说,我便也就照做,原想跟他说的话也就只放在心里。

晚上的北京,长安大街依然车水马龙,灯火通明。飘过耳的风声,到处是车辆和人群。我抬头想看看这里的星星是否如当初般璀璨,却忍住了。

打柳小安的手机,正忙请稍候再拨。移动公司的服务尽善尽美。我继续。

不久手机的主人就打了过来,斯年,有事找我?我无语,我们的关系,是否需要有事再来联系?

他隐约知道我的愠怒,说我这边有点活儿。

我在长安大街,你来接我吧。他更无语。

柳小安开着一辆小吉普来接我,甚至买了花,表情看上去也不是不激动的。我心里所有的不平都被轻轻抹去。他几乎是把我抱上车的。念起很久以前堂姐结婚,姐夫似乎就是把穿着红色礼服的姐姐给抱上车的。

我亲吻着他右侧的脖颈,轻轻地落下泪来。车里居然也摆了莎拉的CD,我笑了。

柳小安的家在幸福大街,转过几个路口也就到了,房间里收拾得很整齐。

洗了澡,换上我的丝质轻柔绵长的睡衣,他的身体如孩子般瘦弱和单薄,皮肤依然婴儿般细腻与柔滑。我紧紧地抓住他,怕他从指缝间溜走。他吻着我的额头,小心翼翼地与我黏在一起,像是毕业之前我们在宾馆的房间里彻夜不眠。

早晨醒来阳光暖暖地爬上我光洁的手臂,头枕着他的臂膀,蜷缩的姿势像是在母亲肚里的胎儿。他微笑着看我。我真喜欢这样的感觉。爱的人在身边,阳光温暖。床头的电话在响,我去接,他说让它响吧,今天我陪你。我说,好啊,刚好请假。拿起了电话。

你好。

你好。小安在吗?

在啊,等等。

我起床热牛奶,仔细地看他的家,冰箱里囤着许多的零食,电脑桌也擦得干干净净,打开他的邮箱看,都是我的邮件,一封一封,标题上缀满了我想你。

打完了电话他抬头看我。我没有问他是谁来的电话――清晨一个女人的你好的电话,我想一个人不说定有他的理由,需要的时候,他一定会说。果然。她叫苏白,是个可爱的女人,懂得生活,你知道我在北京那么久,会寂寞。斯年,我和她只是很好的朋友,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我沉默不语。

我想我有什么理由责怪他,我也和张远去看电影,偶尔一起喝酒,我想我们都寂寞。

突然想念很久以前租的那套房子,想到柳小安的玫瑰花,一朵玫瑰,只是一朵玫瑰。想念每天回宿舍的林阴路上的一棵合欢树。大簇大簇的粉红色的花,挂着长长的白色的须,散发出的香,昏黄路灯下闭合的叶子。

我常常在下面看它,想若是哪一天柳小安来接我,一定要选在合欢树盛开的季节。繁花似锦。

北上

很多事情并非都如想像般甜美和顺利。谈恋爱若是幸福到底,会显得太不真实。

还是辞了那份工作,合约期没满,用完了我所有的积蓄。

所长问我,斯年,为什么要走?我说,我想看看首都的模样,看那里到了春天会不会有大簇大簇的美丽的花。

张远开车来送我,他问我是不是去找那个热爱足球的人,我说是啊。他以前说过要来接我,现在我去找他也是一样。

母亲没有责备我,她说我跟你父亲离婚,是因为我们不爱了。你爱他,争取也是应该的。

上了飞机便关了手机。

下了飞机,我再一次拖着箱子游荡在北京的大街上,这一次,不知道是要去找东交民巷的招待所,还是去找柳小安的家,也不知道这么长的时间算不算得上富余。

那天我吃完早饭离开了他的家,我说,或许苏白也很适合你。看得出来她把你也照顾得很好,连冰箱里的食物都已为你备好。不知道你现在还是不是需要我,我觉得疲惫,也请你给我时间。

我七拐八拐地找到他的家,房门是锁着的,我趴在我的箱子上想,不知道首都的治安是否容得下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睡在楼道里。

19:56的时候终于开机,我开始拨柳小安的手机。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我靠在墙上,傻笑。手机里蹿进很多的短信,有张远的,有妈妈的,还有柳小安的。

张远说,斯年,你这个傻丫头,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妈妈说,你这个傻姑娘,真舍不得你。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你要离开,去找那个在你房里的男孩。在那儿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想他们都把我当成了孩子,他们这么为我好,假使柳小安不要我,我也一定好好生活。

柳小安的短信我放到了最后,许是害怕,长久等待的东西一下子成了幻影,于是假装不知。是今天的,一条一条,不想翻得太快,一转眼便成云烟。

斯年,那天晚上我看北京灰蒙蒙的天空,想很久以前我买四折的机票,奔波着来看你。你穿着你那件可爱的睡衣,我扑通把你抱在了怀里。

把你发的所有的邮件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我经常这样温习,一遍一遍地看。但我总不回,我不知道这次我回了,下一次,你还会不会再寄来。

我坐19:00的飞机去你的城市,上机之前,我想我应该跟你说,那天早上打电话的是公司的财务,苏白是她养的一只可爱的爱尔兰犬。

其实我想知道你会不会问我苏白在哪儿,你会不会对我发火。你还是没有。你始终和当年一样,懂事得体得让人心疼。

我知道有人也在追求你,想给你选择的权利。你提过的人,多多少少,总有些分量。

表哥觉得我的房子实在乱得看不下去,便找了人,定期打扫。有时候想念你,便去超市买许多你爱吃的零嘴。以为看见了它们,便是看见了你。

要登机了,忍不住我也开始傻笑起来,我说过的话现在来做不知道会不会太晚。

我看完所有的短信后开始傻傻地笑,觉得所有的努力和忍耐都是值得的,幸福得无以复加。

笑完了开始号啕大哭,这个傻瓜,他跑到那个没有我的地方,现在我住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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