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 第5期

2012年6月，重庆市第六批干部工作队抽调来自医疗卫生系统的干部组成专家医疗队。专家医疗队携带从重庆募集的近十萬元药品，深入昌都地区各县乡巡回诊疗，为农牧民群众送医送药送健康。一路风尘，医疗队十多天里奔波数千公里，为无数基层农牧民群众解除疾病苦痛。我作为随队工作人员，记录了经历的一幕幕。

六月冰雹飞

我们首站选择的是昌都类乌齐县卡玛多乡的一个虫草采集点。这是一个帐篷林立的营区，站在高处往下看，宛如俯瞰行军打仗的兵营一般。在高原，虫草采集一般集中在五、六月份。每当这时，城里城外、农区牧区的人们便成群结队携带着生活用具，浩浩荡荡地开往虫草采集区。围绕虫草采集大军的、一条龙式的各种服务相应而生：商店、酒馆、餐饮、台球、卡拉OK……于是在高海拔的高山峡谷中，一个个的虫草采集点就这样短暂地繁荣起来。我们眼前的这个虫草采集点就临时聚居了3000多人。

医疗队到达虫草采集点的时候艳阳高照，留守在服务区的藏胞们纷纷围了上来。大家摆好桌椅，拿出药品，准备问诊。没想到的是，就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老天突然变脸了，豆大的冰雹噼里啪啦地从天而降！冰雹一直在下，藏胞们却热情高涨地围着医疗队不肯散去。六月的冰雹依然寒冷，雪水很快浸透了大家的衣服，冻僵了手。怎么办，看着这场大冰雹一时半会没有停歇的意思，大家干脆就在冰雹弹雨中送医送药，价值一萬多元的常用药品很快发放一空。

六月的青藏高原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翻越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山，山头依稀可见残雪，山腰间杜鹃花正在怒放。高原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在这样的环境中，虫草采挖是件辛苦的活计。六月天，虫草采挖大军们依然身着厚厚的羽绒服和棉衣，休息时会生起熊熊的火焰烤火取暖。每到虫草采集期，这里的学校都要放虫草假，孩子们也加入了采挖大军的行列。在路上，看到一些年龄可能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扛着小锄头在山上忙碌。在路上经过的虫草采挖点问询，很多藏胞都说一个多月来只采到不到一百根虫草，今年的虫草收成不好。如果一根虫草卖价50元以上，一个多月的辛劳也就区区几千块钱，而一年的希望之花也就只是这么匆匆绽放一次。过去常常听到采挖虫草发大财的神话，而一路的所见所闻告诉我们，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传说。

医生的苦与乐

“渝洪燕，我的小乖乖！”两位重庆医生簇拥着一位藏族小女孩在欢呼。在重庆市对口援助的类乌齐县，送医送药路上的喜相逢让大家都激动不已。

“渝洪燕，渝就是重庆的意思，洪燕就是从两个重庆医生的名字里各取的一个字，我让女儿拜他们作干爹干妈……”对于藏族小姑娘为何取了个汉语名字，母亲美拉措姆微笑着解释。就在2010年10月，住院生产的美拉措姆产后大出血，生命危在旦夕。高原医院没有血库和血浆，重庆医生全力抢救，并发动大家紧急献血，把美拉措姆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从此，这对藏族母女就和重庆干部结下了深厚情谊。

“在条件恶劣的高原想方设法、齐心协力挽救藏族同胞的生命，这样的情况很多。”来自重庆市对口援助的另外一个县——昌都芒康县的刘医生告诉我，两年来他经历了很多次这样惊心动魄的抢救。在芒康县城所在地的嘎托镇，有的村庄不通车，出行全靠骑马。去年一名孕妇生产中大出血，家人匆匆忙忙往县上送，骑马走了两天两夜，孕妇才被送到县医院。刘医生等重庆医生参与了紧急抢救，发动武警官兵献血，神奇般地让新生儿和母亲化险为夷。前段时间，一位藏族驻村干部大出血，重庆医生也参与抢救。储血袋没了，刘医生紧急跑到云南香格里拉去买回血袋动员武警官兵献血，最终挽救了藏族同胞的生命。

“今天我们下乡送医送药搞义诊，可重庆的老父亲正躺在医院，家里的孩子也无人照料”说到这里，刘医生一声叹息，但转瞬间他的眼神又亮了起来：“在这边，医患关系是最融洽的。医生从来不收什么红包，也从不开什么大处方药，老百姓最爱给医生送藏鸡蛋和新鲜土豆，科室里就煮起来，医生和病人一起，大家开开心心地吃……”

高原的呼唤

这次重庆医疗队下乡的消息提前就了。在昌都地区察雅县，得知有医疗专家来搞检查治疗，全县13个乡镇的患病群众都纷纷赶来了，几百人排队的阵容十分壮观。重庆医生耐心细致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已是夜晚。当地基层卫生人员主动上前帮忙，一些粗通汉语的藏胞看病后也久久不愿离去，围在旁边义务当翻译。在各个义诊点，每发现一例疑似高原先天性心脏病，重庆干部都逐一详细登记，为重庆工作队今后计划联合开展的免费救治做好准备。刘医生说，在重庆市对口援助的芒康、类乌齐两个县，重庆医生一直在下乡送医送药搞义诊，近两年来已经持续开展走遍了所有的乡镇，每到一处都像这样受到老百姓的热烈欢迎。

在各县卫生服务中心，重庆医生深入病房，现场诊断，指导确诊各种复杂病例。在检查中，一个病人被现场诊断为结核病。刘医生告诉我，在藏区，结核病是常见病例，结核病传染性极强，一个家庭全家感染的情况也很多。重庆干部集体资助的昌都地区八宿县三位孤儿的一位亲人就是死于结核病。去年重庆干部还去看望慰问过几户因结核病丧失劳动能力的家庭。如何有效根治这样的传染病，需要各方面更艰苦的努力。

在送医送药路上，我通过手机上网了几则简短的信息。不久，看到了一位女医生的留言：非常遗憾，我不能参加这次活动。这位在高原突然生病的重庆女医生目前已送往内地接受住院治疗，初期的悲观估计是恶性肿瘤，现在的诊断是极有可能感染上了结核病。在藏区医院，她战胜一个个困难参与抢救了无数的危重病人，但没想到自己依然无法战胜这可恨的结核病菌。

一路走过，沿途的县级卫生服务中心全部都在新建。国家投入大量资金，改善农牧区基础卫生设施。“我们真心欢迎医生来这里！”一家十年前曾经接收过内地医生的医院负责人说，非常怀念那段有医生助阵的日子，希望今后能够有更多的有志之士进高原来施展才华。

恰好刘医生远在家乡重庆的朋友打电话过来，朋友的儿子今年高中毕业，坚持要骑自行车走一趟川藏线到拉萨。朋友是忐忑不安一百二十个不放心，刘医生则是轻松地回答：“有这样的机会，让他努力实现梦想吧，这片土地，不来看看的话，一辈子都会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