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将我们带向何方

露西，我很高兴你可以来，“亚瑟·安迪斯摘下了他的宽边眼镜，热情地伸出了双手，“你父亲一向可好?”

“是的，亚瑟叔叔，他也向你问好。”露西拥抱了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他整洁的办公室坐下，沙发旁边是一副医用人体骨骼标本，看起来挺吓人，但露西早就习惯了。

“我们还是谈谈你那位朋友吧，”安迪斯医生终于打断了闲聊，“我看他或许需要你的帮助。”

“阿尔芒，他怎么了?”露西好生奇怪。上次他独自溜到日本冲绳的名护海域考察水下建筑，这个一意孤行的人拒绝提前上岸，结果在冰冷的海水里搞到失温，幸亏周围的渔民搭救，否则，现在他很可能变成自己的“病人”——谁也不想让法医出动吧?

“哦，他的身体倒是恢复得很好……”安迪斯医生欲言又止，“可我怀疑他是不是在海底撞到了头，或是缺氧什么的……”

“哈哈哈!”露西大笑起来，“亚瑟叔叔，是的，他就是个神神叨叨的人!”

“你还是跟我去病房看看再说吧……”安迪斯医生拿出备用的白色制服和临时工作证给露西，两个人一起向阿尔芒的病房走去。

为了使潜水受伤的阿尔芒得到更好的治疗，露西拜托了父亲的朋友安迪斯医生，为他安排了最好的病房。这个病房又宽敞又豁亮，透过两扇大大的落地窗能看见外面的花草，空调、电视、电脑等等也一应俱全，相当舒适。

可是，当露西透过门上的小窗向里看时，那场景却让她吃了一惊：厚厚的窗帘挡住了阳光，所有的电器都被挪到了屋子的角落里，病床上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器，而阿尔芒本人则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临时的“工作台”。

“你这是在干吗?安迪斯医生都要送你去精神科了!”露西皱着眉头说。

“别吵，这是实验。”阿尔芒看起来恢复得不错，他的脸上又有了全神贯注的表情。

“是吗……”露西从地上捡起一本翻得快烂了的书，“你什么时候变成星相学家了?”那是一本半个世纪前出版的《占星家谈话集》。

阿尔芒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盯着床上的仪器和几个铜、铁、银等材质的金属片。

“不过占星家要高频发生器做什么?”露西的好奇心取代了生气。

“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阿尔芒不耐烦地大声说。

“不能，除非你给我解释清楚!”露西的声音更大。

阿尔芒指了指那本《占星家谈话塞》：“自己看!”

“这故事写得不错，”露西“啪”的一声合上书，“尤其是故事发生在百慕大，就更有悬疑的效果了，但这跟你的实验有什么关系?”

“你对百慕大很了解?”阿尔芒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露西。

“那里经常有些神秘飞行物，飞机和船的仪器会莫名其妙地失灵，哦，50年代时还有一架战机钻进云层里就再也没出来……”露西看见阿尔芒惊讶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这可不是我的专业，我只是近朱者赤!”

“这么说，我们是同道中人了?”阿尔芒突然温和起来。

“算是吧，认识你这么久，熏也熏出来了……”露西多少有些无奈。

“那……难道你不想去事发地点看一看……”阿尔芒试探着问。

“当然想，但是你别打什么提前出院的主意!”阿尔芒的小把戏被露西识破了!

在忍耐了一个星期后，阿尔芒终于如愿登上了开往百慕大群岛的飞机，露西执意要带上小豆，虽然在几小时的飞行里它必须待在不怎么舒服的行李舱，但是动物的嗅觉比人更灵敏，而且也更听话，这使它成为一个优秀的探险伙伴。

“现在你可以解释一下你的实验了吗?”露西说，“反正这几小时也无事可做。”

阿尔芒把目光从舷窗外的云彩处收了回来，思考了一会儿，说：“你知道泰斯拉吗?”

“当然，无线电之父嘛!”

“80年代，加拿大有个业余的物理爱好者，叫做哈奇森。有一天，他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做实验，泰斯拉线圈、高频发生器和许多仪器都堆在一起……”

“就像你在医院那样?”露西有点儿讽刺地说。

“是的，”阿尔芒忽略了露西的尖刻，他接着说，“当时哈奇森打开了所有的仪器，等着看实验结果，突然有个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是什么?”露西的好奇心再次压倒了尖刻。

“是个小金属片，”阿尔芒说，“他没在意，把金属片放回原处，可是它竟然又飞了起来，再次打在他身上……”

“这不可能!”露西惊呼，引来了周围旅客责备的目光，她抱歉地笑笑，压低声音接着说，“一定是周围有磁铁什么的!”

“你倒答对了一半，只不过那不是磁铁，而是……”阿尔芒用圆珠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了一个单词——电磁。

哈奇森接下来的实验结果更令人匪夷所思：金属会卷曲、破裂，甚至碎成粉末：不同的金属可以在室温下熔合在一起；空中出现光束，容器中的水开始打旋……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但那些被劈开的金属、弯曲的粗钢条等等实验样品又是如此真实。哈奇森猜测，这些古怪的现象应该是因为各种仪器的电磁波互相作用，从而形成了某种特殊的能量造成的。

所有的物体都是由原子组成的，而原子又是由原子核和电子构成的。所有的电子都有自己的轨道，就好像火车那样，按照既定的路线行驶，这样物体才能“正常的存在”。

但是当电磁波和电子运行的频率一致，这些电子就像听到了同伴的召唤似的，开始不听话了，它们脱离了原来的轨道，变得乱七八糟，于是物体就变得异常，可能是扭曲，可能是断裂，也可能会飞起来。

现在你可以想象一下，当电磁波加大功率后那些电子的疯狂表现，物体会出现神奇的反应，也就可以解释了。

听完阿尔芒的物理课，看着餐巾纸上画的大大小小的原子、电子，露西像是明白了什么：“也就是说，电磁波不仅能干扰雷达，还能使飞机或轮船本身发生变化!”她突然抓住阿尔芒的手臂，“所以它们才会莫名其妙地失事!”

“嗯，以人类目前的智慧，也只能这样解释，”阿尔芒保持着他一贯的冷静，“但海面上的浓雾、奇怪的弃船，还有那些突然消失的人，还都没有答案……”

从飞机上向下俯瞰，7个主岛和170多个小岛、礁群组成了一个弯弯的鱼钩形状，浮在北大西洋蓝色的海面上，这里就是举世闻名的百慕大群岛，只不过，令它出名的不是丰富的物产或厚重的文化，而是各种各样的事故和神秘事件。

飞机降落在肯德利菲尔德机场，旗杆上飘扬着的国旗上，大大的米字图案表明它仍是英属自治的地区。不冷不热的气温让人感觉舒适，微风带着海洋的气味，让探险的欲望蠢蠢欲动。

从行李舱里解放出来的小豆很兴奋，它四处跑着，嗅嗅这儿，闻闻那儿，终于在一根香肠前面停下了。

“喏，吃吧!”一个高高壮壮的黑人小伙儿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扶着行李，右手举着一根香肠。但小豆是受过训练的狗，它从来不吃陌生人手里的食物，就算饿得不行，也要等着主人的命令再行动。

“它不吃……”黑人小伙儿有点委屈地说，“我这可没下毒呀!”

阿尔芒笑了起来，他赞许地拍了拍小豆，接过那根香肠自己咬了一口，才放到小豆鼻子前，“吃吧，好孩子!”

“你还真担心我下了毒啊!”

黑人小伙儿表情夸张地大叫。

“只有这样我的狗才会安心地吃，”阿尔芒伸出手，“你好，我是阿尔芒，她是露西。”

“我是迈克，”他站起来，用黑人特有的幽默语调说，“看样子你们需要个向导，而我正好是回来度假的当地人。”

“那就麻烦你啦!”露西抢着说，她跟谁都是自来熟。

百慕大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处处都是危险和神秘，而是像任何一座现代城市一样，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有银行，有商店，也有大幅的广告牌。但在百慕大所有的岛屿里，仅20个有人居住，那些无人岛和四周广袤的大海，或许才是神秘的所在。

“我总习惯先买份报纸，”迈克在报摊买了一份《皇家日报》，只看了几眼就惊呼起来，“天哪!看来又有不幸的事儿发生了!”

阿尔芒连忙凑过去，只见头版头条用粗体字写着“美国客机坠毁百慕大三角海域，事故原因不得而知”。

“这可真不是个好兆头……”露西小声嘟囔，她很担心此次探险的安全系数，因为许多神秘事件原因不明，所以根本无从准备防范措施。

“Quo fata ferunt!”迈克大声说，见阿尔芒和露西面露疑惑，就解释道，“这是拉丁文，我们国家的格言，意思是‘命运将我们带向何方’。”

“命运将我们带向何方……”阿尔芒若有所思。

“其实这些事情并不是天天发生的，”迈克看到露西和阿尔芒情绪低落，“百慕大是个很‘正常’的国家，除了那个三角……”

“迈阿密、波多黎各和百慕大之间的那片海域……”露西喃喃自语。

“但是，就算是那片海域也不是天天都发生事故啊!”迈克着急地解释，他并不希望别人把自己的故乡当做可怕的死亡之地。

“当然，那些都是意外，”阿尔芒善意地安慰着迈克，“原因迟早会大白于天下的!”

“噢，你真好心!”迈克笑了起来，“那么，我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呢?”

“呃，我们想要租一条船，设备好一些的……”阿尔芒没有说得很清楚，因为他不希望这个热情的小伙子为自己担心。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阿尔芒放弃了繁忙的哈密尔顿港和圣乔治港，而是选择一处小海湾起航。大海很平静，像一块蓝宝石倒映着天空的颜色，太阳照耀着海面，稀疏的云朵飘浮在空中，这真是个出海的好天气。

小豆安静地趴在船舱里，用一只前爪搭在鼻子上，懒懒地似睡非睡，它其实不太喜欢大海和这轻摆的船，脚踏实地的感觉更令它安心。

“我真希望这次没有带你们来，”阿尔芒一边熟练地操作着船舵一边说，“待在家里会更安全些。”

“你当我们是胆小鬼吗?之前又不是没遇到过危险!”露西不高兴地说，她最讨厌被人当成柔弱女性来看待，事实上，她比许多男人都要勇敢呢。

“可是那些都不至于送命!”阿尔芒的声音很低，他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因为他甚至祈求某种神秘力量出现，否则这风平浪静的，探险又有什么意义呢?

“命运将我们带向何方……”露西想起了百慕大的那句格言，“我们一无所知……”

“但是却要勇敢前行!”阿尔芒接着说，“不管命运要将我们带到哪里去，未知的事物都值得我们去探索!”

他们一直向西南航行，海湾里浅蓝色的海水渐渐变深，最终变成了接近黑色的深蓝色，天空变成了青灰色，太阳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阿尔芒有些担心，但云层看起来并不厚，应该不是暴风雨的预兆。

“快看!前面那是什么!”露西突然大声叫了起来，顺着她指的方向，阿尔芒看到了一大团模模糊糊的灰色浓雾，像是脏兮兮的棉花团。

阿尔芒熄灭了马达，让船漂着，海面上一片静谧，一丝风也没有，可是那团浓雾却像长了腿，慢慢地向他们的船蹭过来。

突然，一阵惊恐的狗吠响了起来，一直待在舱底的小豆闯进驾驶舱，紧紧地靠在主人的腿边，一动一也不动。

“小豆，你怎么了!”露西惊恐地大喊。

“它在发抖!它在发抖!”阿尔芒紧紧地抱住长毛大狗，一阵战栗像电击一样穿过他的身体。

“它要过来了!阿尔芒!”露西向后退到驾驶舱的窗边，可是在浓雾步步逼近下，已经不能辨认方向了。

“我的天啊!”阿尔芒惊呼，他看到仪表盘上的灯突然全部亮了起来，所有的指针都一下子回到了零度，海面和天空都看不见了，周围只有散发着潮湿霉味的浓雾，整个驾驶舱笼罩在黑暗中，只有电子仪表盘上闪着骇人的绿色。

小豆发狂般地吼叫着，声音里夹杂着恐惧的呜咽，它从阿尔芒怀里挣脱，向门口冲去，想逃离这恐怖的地方。

“快拉住它!”阿尔芒大叫，“它会掉进海里!”

正站在门边的露西一把扯住小豆的长毛，拼命地把它往回拉，阿尔芒抓住它的项圈，扣上皮带，另一端紧紧地拴在自己的腰上。

露西张开两手抱着小豆，把脸埋在它温暖的长毛里，恐惧像毒蛇一样蔓延，她忍不住流下几滴眼泪，但想起了阿尔芒说的“不管命运将我们带到哪里去……”她又勇敢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盯着四周的浓雾。阿尔芒则用双臂紧紧地箍住船舵，以免它突然失灵，把他和伙伴们带到更危险的地方去。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阿尔芒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快要坚持不住了，露西瘫坐在地上，小豆的声音已经嘶哑，只剩下像哭一样的呜咽。突然，一道金色的阳光穿透了浓雾，船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爬起来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陆地。

“这是哪儿……”惊魂未定的露西仿佛还在眩晕，小豆趴在沙滩上，筋疲力尽地喘着粗气。

“不管是哪儿……感谢上帝!现在依然是2012年!”阿尔芒仔细地检查了手表，没有穿越时间隧道彻底消失，已经是万幸了!

“看!”露西突然站了起来，她的手指着远处的一块广告牌，依稀可见的字母是：欢迎来到迈阿密。

“什么!这里是迈阿密!”阿尔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百慕大海域距离这里起码有2000公里，而他早就熄灭了马达，船怎么可能自己漂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