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堂吉诃德》中的女人花

时间:2022-08-24 03:40:59

《堂吉诃德》讲述了一个居住在西班牙台·拉·曼都地区的一位穷乡绅读骑士小说走火入魔,多次将骑士梦付诸行动的故事。他的行为既荒唐可笑,又令人深思。他用八天时间给自己取名为堂吉诃德,又用四天时间给长毛瘦马取名为“驽骍难得”,还费尽心思“物色”了一个“美貌”的意中人——杜尔西内娅作为自己心目中理想的贵夫人,由此开始了他的三次侠游。

如果说堂吉诃德是理想主义者面对物换星移的时代思潮和社会风习、如秽墙朽木一般令人捧腹的文学形象,那么,小说中的女性们则如同一朵朵情态各异,姹紫妍媸的女人花。这些女性出生、地位、身份各异,年龄、相貌、情态不同,着装、谈吐、念想有别。她们本来各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交集。是堂吉诃德的理想和行动让她们走进了一个共同的世界,她们没有一个是堂吉诃德的女人,但她们都是堂吉诃德故事中的女人。她们以自己独特的个性和情韵散发着或泥草或香水味的芬芳,无论美丑或善恶,都给人鲜明的印象。成为成就这个传奇文学形象不可或缺的故事元素。她们是:

杜尔西内娅:堂吉诃德臆想中的意中人

泰瑞萨·潘沙:堂吉诃德仆人桑丘的妻子

公爵夫人:一个极尽所能羞辱堂吉诃德的贵夫人

……

杜尔西内娅,堂吉诃德凭空捏造出来的一个名字,凭空想象出来的一位“意中人”。她是一株高贵而平凡,普通却顽强的野百合。在堂吉诃德眼中,她“眼睛是太阳,脸庞是玫瑰,嘴唇是珊瑚,牙齿是珍珠……”,有着百合一般的高贵、纯洁、美丽。而待堂吉诃德见到她时,却发现她是个“身子粗粗壮壮,胸口还长着毛”的村姑,不如贵族小姐有教养、规矩,说话大声嚷嚷,宛如野百合的狂野和粗犷。这样一个女性,与其说是个真实存在的人,还不如说她是堂吉诃德心中美好事物的集合体,是堂吉诃德心中信念的寄托。

堂吉诃德对真理的执著、对梦想的追求以及对爱情的忠贞,在与杜尔西内娅这个形象的互动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杜尔西内娅无论何时何地,即使她的“真面容”展现在读者眼前的时候,也是给人一种若即若离、似远实近之感。她真实而虚无,她美貌而丑陋,她崇高而渺小,她是一个人,却可以是任何一个。如果能够穿越时空,当你像堂吉诃德一样在小树林中骑马漫步时,你也许能遇到一个杜尔西内娅。那是一个时代变异的审美符号。在上流贵族生活放浪糜烂、下层百姓生活困苦无望的时代,与其说堂吉诃德痴迷于骑士道,还不如说他是希望以骑士道的方式挽救世风日下、日益衰颓的旧社会。而幻想中貌美若天仙,现实中却粗犷如男子、丑陋不堪的杜尔西内娅,如此强烈的对照与落差,是否暗示堂吉诃德的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美丽的杜尔西内娅其实是堂吉诃德对人性、对生活的一个永远幻想,而丑陋的杜尔西内娅则是堂吉诃德不得不面对的眼前现实。

再说泰瑞萨·潘沙,如果说杜尔西内娅是开在堂吉诃德心头的一朵永不凋谢的野百合,那泰瑞萨就是芬芳幽淡、结果后便会果实花谢的梨花,朝带天露着素朴,晚散夕辉嗅太阳。塞万提斯在整部作品中专门着笔刻画泰瑞萨的章节少而又少,她仅仅在第二部第五章“桑丘·潘沙和他老婆泰瑞萨·潘沙的一席妙论,以及其他值得记载的趣谈”和第七十三章“堂吉诃德入村所见的预兆以及其他趣事”两章中同读者打了照面。从第五章她与桑丘的交谈中,读者不难发现比起桑丘的爱财与虚荣来,泰瑞萨显得朴素、务实而有智慧。当桑丘因想着做海岛总督昏了头时,泰瑞萨提醒他:“随魔鬼把世界上一切总督的官儿都抢了去,你还是过你的日子……”当桑丘提出要把女儿至少嫁给伯爵时,泰瑞萨却心知乡下姑娘一下子成了贵妇,她短浅的见识只会叫人笑话,倒不如嫁个门当户对的年轻男子。“桑丘啊,你得估量着看书的地位,别只想往高枝上飞,望着这句老话:‘他是你街坊的儿子,给他擦擦鼻子,把他留在家里。咱们的玛丽若嫁了个伯爵或乡绅,人家发起脾气来就可以作践她,骂她乡下姑娘呀、庄稼汉的女儿呀、纺线丫头呀等等,那才闰呢!老伴儿啊,我可死也不会答应的。真是,我养大了女儿是让别人糟蹋的吗?……’”此类见解在短短的三页纸中并不少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也总比高枝儿的凤鸟强,这就是泰瑞萨的处世哲学。正是这般心态,使她安贫若素,在平淡如水的生活中一样感到满足、幸福。

虽说泰瑞萨安于现状,但却并不阻拦桑丘跟着主人到外面去“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在这点上,与堂吉诃德的管家妈和外甥女形成鲜明对比,她们无时无刻不在想法儿阻拦堂吉诃德的出游,把他安置在家中,就仿佛两棵瘦弱的藤条紧紧攀着树干,明知凭自己的力量毫无办法抑制大树成长,却还是费尽心力阻碍、捆绑,直到大树枯竭而死。虽说二人比起泰瑞萨来说早已是读者的老熟人了,但似乎作者并不打算让她们因此更为丰满,反而一直向扁平人物的方向塑造二人。她们毫不理解堂吉诃德的骑士梦,只知这种思想如同魔鬼一般使堂吉诃德变得疯癫。她们思想简单,目的单一,哄骗利诱方法用尽,最后将堂吉诃德永远留下却是因他与世长辞,可悲可叹。

这些女人无论是理想的或是现实的,无论美貌的或是丑陋的,无论智慧通达的或是头脑简单的,都是主观上善良的普通人。无论或喜乐或愁苦或无奈,都是开在乡间陇上的一束束散发泥土草香的花儿。然而在堂吉诃德故事的芬芳园里却有一朵花与众不同,无处不显出狰狞的妖娆与冷酷的美艳,那就是公爵夫人。

地位高贵的公爵夫人沉浸在当时西班牙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中,除了吃喝享乐,尤其爱好以戏弄人取乐。她就如一根带刺的、使人觉醒、诱人上瘾的罂粟花,一朵恶之花。第二部第三十章“堂吉诃德碰到一位漂亮的女猎人”中,当堂吉诃德遇见公爵夫人时,她已读过《堂吉诃德》第一部,知道他是个疯头疯脑的人,因此急于认识他。一听桑丘的介绍,公爵夫人和她丈夫便“兴高采烈地在那里等着”,他们将主仆二人“请”回家,拿成瓶的香水往堂吉诃德身上洒,想方设法捉弄主仆二人。事成之后公爵夫人“笑得气儿都回不来”。透过堂吉诃德主仆二人的眼睛,我们看到公爵庄园成群的仆人,堂皇的装饰。贵族生活的奢华无度正反映了当时西班牙宫廷贵族和统治阶级生活空虚,精神毫无寄托。当听说堂吉诃德路过,公爵夫人立即想到这是个解闷的好时机。她压根不理解堂吉诃德的梦想,不仅不尊重,反而拿他人的梦想取乐。她身为贵夫人,却丝毫没有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应有的教养。她的形象由“漂亮,客气”在她的闹剧中变成“无聊、残暴”,活脱脱的罂粟,美丽却暗藏邪恶。

《堂吉诃德》中的女人花姿态各异,品芳有别,地位参差,可谓形形,应有尽有,远不止杜尔西内娅、泰瑞萨、管家妈、外甥女和公爵夫人几人,她们各摆姿态,各怀心事地出现在堂吉诃德寻梦的故事中,共同讲述着一个失意寻梦人的故事,展现着一个衰颓中的社会,演绎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附点评:

中学文学教育如何实施?这是一个问题。在应试教育评价体制下,文学教育沦为“文学常识记忆+答题技巧训练”已成为不争的事实。“文学青年”成为嘲讽怀抱梦想、不识时务年轻人的网络热词。很多执教文学课程的教师也视阅读文学原著为无聊和浪费时间,他们自身也没有接触文学文本的兴趣和愿望,教学机制也没有为他们提供必要的帮助。就这样,评价方式和职业机制合谋下的文学教育成为阻止学生文学阅读的第一推动力。

让学生接触文学文本如何?产生化学反应是无容置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就会产生像“盛开在《堂吉诃德》中的女人花”的个性阅读。作为一个爱好阅读又细心的女生,就会产生从性别维面关注小说中人物关系的特殊视角,并且言之有理。于是“堂吉诃德”活在女人们的言语中,这也许就是别样的“堂吉诃德”,我们无法从“文学史教程”和专业的文学评论工作者的论述那里看到的文学形象,但却不能说这样的角度不是一个更为切中文学形象本质的角度。想想骑士不正是欧洲特殊政治背景下的产物吗?与贵夫人结缘使之而成为文学绝好的题材。这样看来,我们对小读者的眼光就不能不多一份欣赏了。是为评点。(晓苏)

何悄吟,武汉市武钢三中高三(4)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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