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醒不了的珠峰梦

时间:2022-08-24 11:57:41

时间退回到30年前。

1975年5月27日下午2时30分,中国登山队的潘多、索南罗布、侯生福、太平措、次仁多吉、桑珠、贡嘎巴桑,罗则和阿布钦共9个人登上了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的顶峰。

振奋人心的登顶消息传到北京,一位躺在病床上的年轻小伙子激动之余流下了遗憾的泪水。他就是夏伯渝。1975年是他平生第一次登山,几十天前,他还和队友一起攀登在珠峰的臂弯中,最高曾到达海拔8600米。然而,在下撤途中他将睡袋借给了队友,年仅24岁的夏伯渝因此双脚严重冻伤并截肢,与登顶擦肩而过。从此,登顶珠峰的情景成为他永远不想醒来的美丽梦境。

背负30公斤,香山一天爬4趟

1974年,组建中的中国登山队到青海挑选队员。当时,23岁的夏伯渝已在青海机床铸造厂当了5年工人。他从小在体校踢足球,浑身上下充满了活泼好动的运动细胞,虽然响应“”中上山下乡的号召来到工厂,“可打心眼里还是想搞体育!”

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夏伯渝在几百名应征者中脱颖而出。1974年10月22日,夏伯渝到北京报到,开始为来年攀登珠穆朗玛峰进行集训。在那个单纯而火热的年代,登山被赋予了浓厚的政治色彩,登山队中的年轻人大多来自、四川、青海等地部队,一句振奋人心的“为了祖国的荣誉”仿佛心中一团跳动的火焰,成为支撑他们不顾艰险、在严寒陡峭的珠峰上攀登的唯一动力。

由于1975年1月就要进藏,加上所有汉族队员去重庆做低压氧舱训练又花去了1个月,留给这支新组建的登山队的训练时间只剩下1个多月。当时,在这些20来岁的年轻人心中,珠峰只是一个充满敬畏感的神圣字眼.即便是藏族队员,也少有人见过她圣洁雄伟的模样。进山前的训练异常艰苦。每人负重30公斤去登香山,一天要上下四趟,实在走不动了,减轻背包里的重量也得继续走。谁也不知道,在世界第一高峰上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而自己又有怎样的反应,做出怎样的选择。

在训练期间,夏伯渝表现出了极好的高原适应性,他是当时唯一第一次就适应7000米以上高度环境的人。1975年的2月,夏伯渝被分到了突击顶峰的队伍中,踏上了通向珠穆朗玛峰的征途。

8600米,绝壁上死里逃生

1975年4月24日,突击队在队长邬宗岳的带领下离开大本营,全力向顶峰前进。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山上的高空风最大达到10级以上,加上氧气稀薄,人连喘气都格外费劲,更别说是正面顶风攀高了,大家只能侧着身子前行。在攀登顶峰的过程中,很多人冻伤了。和夏伯渝同组的一个队员,鼻子冻成冰疙瘩,鼻涕在鼻孔下吊着冻成两根冰柱,根本不能靠鼻子呼吸,只能大张着嘴喘气不止。

5月4日,突击队从8200米处向顶峰出发时,队长邬宗岳和夏伯渝结组同行。走到8300米高处时,邬队长因高山反应较重,嗓子已说不出话。他把对讲机递给夏伯渝,十分费力地说:“把它交给前面的队长,让他与大本营联系。”夏伯渝接过砖头一样笨重的对讲机,塞在背包里,打开绳组,去追赶前面的队长。

很多年过去了,夏伯渝仍然解不开心里的那个结:如果当时不解开绳组,也许邬宗岳后来就不会体力不支出现滑坠,最终长眠在珠峰上。但是为了执行命令,他别无选择。

狂风卷起雪粒打得人脸生疼,夏伯渝独自走着.不知不觉迷了路。他抬头一看,先前还能看见的峰顶,这会儿突然消失了;回头一看,后面也看不见人;再低头往下一看,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此时正站在一个悬崖边的绝壁上,脚下的渊壑深不可测。这可是在海拔8400多米的地方啊!他一阵头晕目眩,脑袋“嗡嗡”作响,周围的山峰似乎都旋转起来。他赶紧闭上眼睛,俯身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过了几分钟,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慢睁开眼观察地形。他看到前面的岩壁上有条裂缝,可以用手抓着岩石攀上壁顶。他匍匐着身子慢慢地挪到了裂缝旁边,手抠着裂缝小心翼翼地向上攀去。在接近垂直角度的岩壁上爬了十来分钟,夏伯渝终于攀到了壁顶,筋疲力尽的他突然发现,前面两个小组的队员就在不远处。刹那间,绝处逢生的喜悦充满了整个胸膛,他兴奋地喃喃自语:“真不容易啊,死神跟我擦肩而过!”

此时,他已经站在了海拔8600米的高度上,距离顶峰只有200多米。

8200米,他把睡袋让给了队友

在海拔8600米。夏伯渝和队友们住了两天三夜。望着近在咫尺的珠峰顶,夏伯渝对自己充满了信心。然而,由于连续的恶劣天气,19名突击队员中,已经有7名被冻伤,副队长无奈做出下撤的决定;而命运也和24岁的夏伯渝开了一个玩笑,正是他的选择让自己付出了双脚截肢的代价,与登顶珠峰擦肩而过。

下撤时,队里一个叫小次仁多吉的队员筋疲力尽,步伐缓慢,连站起来都困难。他的背包丢在半路上,睡袋自然也没有了。晚上宿营时,气温急剧下降到零下数十摄氏度,风雪严寒中小次仁多吉冻得哼哼地直发抖。夏伯渝于心不忍,把自己的睡袋掏出来塞给了他。

这么多年来,夏伯渝不止一次被问到:在海拔8200米。零下25摄氏度的帐篷里,怎么下得了决心把睡袋借给别人,难道不怕冻伤?从来没想过会出危险?

每当这时,他总是笑着回答:“我那时有个外号,叫‘火神爷’,在大本营零下十几摄氏度,我穿一套红色运动服在空地上跑步,不穿鸭绒服也没事儿。”那神情中仍旧闪现着当年的血气方刚与信心满满,“当时心里就想,我‘火神爷’要是冻伤了,别人还不得冻死啊!”

就这样。夏伯渝没用睡袋在帐篷里凑合睡了一夜。第二天,他们下撤到7600米。晚上宿营时,夏伯渝却怎么也脱不下脚上的靴子。两个队员来帮他拉才好不容易弄下来。等把袜子脱下来一看,夏伯渝的脚完全硬了,没有一点知觉。随队大夫赶紧用45摄氏度的水给夏伯渝敷温,这时,他开始害怕了:我的脚冻了,以后怎么能再上珠峰啊?

见到妈妈,泪水再也忍不住

登山前,酷爱足球的夏伯渝曾想过:自己哪儿都可以受伤,就是不能伤脚。否则,以后就踢不成足球了。可没想到,最终他还是冻伤了脚。由于伤势严重,夏伯渝是骑在牦牛背上,走完最后那段下山的路的。他看着自己的双脚慢慢从白色变成紫红色,再变黑变干,像干尸一样萎缩,才真正接受了双脚冻伤的严酷事实。

下山后,他立即被送回北京进行手术。在病床上,夏伯渝哭过两次,一次是他从收音机里得知队友成功登顶的消息,激动地落泪;一次是老母亲从家乡赶到医院看他。队伍从北京出发进藏时曾经路过青海,那时夏伯渝的父亲胃癌已到了晚期,老人家一句“你来看我也帮不上忙,还是安心去登山吧”,硬是让儿子直接去了珠峰,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夏伯渝随突击队到达海拔7500米时.母亲发来电报说父亲去世了。直到夏伯渝受了伤,被送回北京治疗,母亲来看他的前一天,领导才告诉他父亲去世的消息。在病房里,夏伯渝像个委屈的孩子,抱着母亲放声痛哭……

他既难过又懊悔。他不是后悔来登山,也不后悔在零下数十摄氏度的严寒里伸出援手,把睡袋让给别人,他只是后悔自己与珠峰失之交臂,遗憾失去双脚没能登顶珠峰。回忆起30年前的往事,鬓角已经斑白的夏伯渝这样说道。即使失去了双脚、伤口十几年不能愈合发生癌变,这些人生的坎坷都没能将他击倒。

“经历过珠峰绝壁上的生死考验,我对死亡没有了恐惧,我只是为不能完成珠峰梦而遗憾。”如今,夏伯渝一直坚持着系统训练,希望在不远的将来能够再去攀登珠峰。

责编/王查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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