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黑世家 第5期

很长时间以来，人们一直津津乐道于意大利足球的“链式防守”。事实上，作为20世纪五六十年代AC米兰队和意大利国家队的主力后卫，塞萨尔・马尔蒂尼与他的队友们为链式防守名扬天下做出了突出贡献。尽管随后其子保罗・马尔蒂尼在球场上取得的成绩超越了他，但在那个时代，塞萨尔・马尔蒂尼就是一个英雄，一种象征。

“老子英雄儿好汉”，应了那句俗谚，后来的保罗・马尔蒂尼轻而易举地超越了他父亲。当然，无论这场“家族内战”的结局如何，他们已经成为半个世纪来意大利甚至世界足球史上“父子兵”中的翘楚。所以，四年前米兰城那精彩的一幕并不让我们觉得惊讶。

那是2003年9月19日的上午，意大利米兰市政府的马利诺宫，这对足球界的梦幻父子坐在了第一排。他们身前的舞台上，一场盛大的颁奖仪式正在进行，市长阿尔贝蒂尼即将颁出的是“安布罗吉诺奖”――米兰市民的最高荣誉奖。获奖者就是米兰城甚至全意大利、全世界都耳熟能详的那两个名字：塞萨尔・马尔蒂尼、保罗・马尔蒂尼。

和儿子保罗・马尔蒂尼一样，接受奖杯的一刻，塞萨尔・马尔蒂尼的眼中含着泪花，“我们曾做过很多相同的事情，从国家青年队到国家队，还有AC米兰。我们曾在同一支球队举起联赛冠军奖杯。我不认为世界上其他地方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但在AC米兰会。不仅仅是保罗，我们也会为我们所有的子孙所做的工作而感到骄傲。”

尽管仍是AC米兰的场上一员，尽管父亲塞萨尔在AC米兰所获得的一切已经足够多，但作为球员，保罗・马尔蒂尼显然已经超越了父亲的高度――7次意甲冠军、5次意大利超级杯冠军、4次欧洲冠军杯冠军、4次欧洲超级杯冠军、2次丰田杯冠军、1次英国《世界足球》杂志“世界足球先生”……

这些几乎难以罗列的荣誉，属于保罗・马尔蒂尼，当然也属于马尔蒂尼家族。不夸张地说，发端于塞萨尔・马尔蒂尼、丰盈于保罗・马尔蒂尼的那个红黑色的故事已经让一个红黑世家的轮廓清晰异常。而当保罗的儿子踏上祖辈、父辈曾经走过的路，我们深信，这一切还远未结束――尽管不久的将来保罗将脱下那件披了近30年的红黑剑条衫。

“他赢得了自1955-1962赛季七年间的四次意甲冠军，作为队长代表意大利球会第1次举起了欧洲冠军杯，协助贝阿尔佐特夺得了1982年世界杯，并带领21岁以下国家队3次站在了欧洲之巅……”，还是让我们随着颁奖盛会主持人的话语从塞萨尔・马尔蒂尼开始去追忆那段红黑色铸就的激情岁月。

当英雄无用武之地成为众人心中难以排解的苦闷心绪，那些堪称英雄的大人物有了建功立业的舞台就值得庆幸。塞萨尔・马尔蒂尼显然是幸运的，米兰城的圣西罗仿若是上苍专门安排给他的秀场。

在那里，在塞萨尔的帮助下，冠军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字眼。从1955年首次为AC米兰队夺得意大利甲级联赛冠军开始，奖杯、金牌就成了米兰陈列室的“日常进项”。如果说此后的1957、1959和1962年三次夺冠总有难免“窝里横”的嫌疑，那么，1963年作为AC米兰队队长率队以2∶1战胜葡萄牙本菲卡队获得球队历史上的第一个欧洲冠军杯就是实至名归的功勋。要知道，他是第一个举起这个奖杯的意大利人，而在他和队友们的共同努力下，AC米兰进入了历史上第一个辉煌年代。

传奇、元老、奠基者……所有这些溢美之词用到塞萨尔身上都不为过，当他身穿红黑剑条衫南征北战的时候，他所代表的就是一种高高在上、不可战胜的王者形象。当然，所有的传奇都有终点，1967年5月28日打完最后一场意甲联赛后，塞萨尔・马尔蒂尼以球员身份缔造的传奇正式结束。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红黑世家的传奇此时才刚刚进入主题。就在塞萨尔退役十三个月之后，他和妻子玛莉亚・露易莎的第四个孩子出生了。当然，没有人敢断言这个家庭的第一个小男孩会走上父亲曾经走过的道路，更不用提延续家族辉煌之类的话题了。

当这个孩子从小马成长为老马，从男孩蜕变为男人，中间的辛酸曲折只有马尔蒂尼家的人最清楚。中国人经常说，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保罗做到了。因为他继承的不仅仅是高贵的血统，还有坚定的信仰――对冠军、对荣誉的信仰。当塞萨尔・马尔蒂尼举起冠军杯奖杯的时候，他可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也会做到同样的事情，而且比自己做得更加出色。在看到儿子举起自己曾经高举过的冠军杯奖杯时，塞萨尔的心情一定非常激动。因为这个时刻传承的不但是荣誉，也是一个家族的精神。

那么，这个家族的血脉中流淌着怎样的精神？责任、荣誉、热情、忠诚、进取、务实……显然，这些字眼不足以概括全部，或许，“真正的男人”这简单却代表中国人对一个男性至高评价的五个字才能涵盖世人对塞萨尔和保罗的崇拜、仰慕、爱恋和敬服。毫无疑问，他们都是真正的男人，所不同的仅仅是他们以真男人形象活跃在球场上的时间。

与“老子英雄儿好汉”一样流传甚远的，是“富不过三代、贵不过百年”之类略显阴郁但却确凿无疑的俗谚。如是，要想实现两代甚至更多代人的共同强盛，他们之间的传承就显得尤为重要。

是不是每个超级足球巨星的后代都适合踢足球？或者，至少是具备踢好足球的先天条件？看看球王贝利的宝贝疙瘩混迹于巴西联赛且只能戴上手套充当守门员的境况，答案应该一目了然。所以，以保罗第一任老师为己任的塞萨尔是睿智的――只有在看到了保罗对足球有极大的热情，并且发现足球已成为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时，塞萨尔才问他是否愿意到一些足球队去踢球。

这时候，遗传的巨大力量显现出来。用保罗自己的话说，连他自己也不曾料到这种热情会如此迅速地高涨起来。所幸，保罗对足球的热情，让塞萨尔那番“要想从事足球这个职业，需要极大热情，否则将会徒劳无功”的慷慨陈述中隐含的那丝担忧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即便遗传了父亲优秀的足球基因，没有后天的不懈努力，成功也只能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臆想。所以，塞萨尔看到小保罗在斯都第花园和小伙伴们用小书包摆成球门的场地上玩带球过人游戏的一幕时，很容易让人心生关于绚烂、关于永恒、关于一脉相承的想头。当然，即使每每能够在那些过人游戏中成为赢家，即使后来将战场挪到更高级、更规整的莱昂纳多广场圣彼奥礼拜堂附近的草坪，游戏终归是游戏。要想实现自己“加入一支一流球队，成为其中一员”的儿时梦想，受训职业俱乐部是必由之路。

真刀真枪的日子很快到来，与以往一样，塞萨尔在儿子未来之路的选择上给予了正确的引导。当稍大一些时，作为编外人员参加AC米兰少年队训练的保罗终于明白偶像贝特加效力的尤文图斯队不是国家队，从而对红黑剑条衫生发出日益增长的感情时，塞萨尔才试着将AC米兰与另一个备选答案国际米兰一起摆到保罗面前。顺理成章地，那个9岁时就在球门后为保罗・罗西攻入的制胜球忘情欢呼的小家伙选择了前者。那一年，他十岁；那一年，人们开始称呼其保罗・马尔蒂尼而不仅仅是那个较为大众化的名字。

紧接着，红黑世家这出大戏的帷幕完全拉开。用保罗自己的话说：“对我这样一个从九岁开始就为AC米兰队捡球的人，米兰队就是我的一切，它已融入我的生命之中，我将把我的整个足球生涯都奉献给AC米兰。就像一个十足的球迷，对他所钟爱的球队痴心不悔，不需要问为什么。”此情此景，世家有了一个最为坚实的根基――忠诚。

问题是，光凭忠诚是唱不好世家主角那出戏的，足球场上最有发言权的从来都是脚。所幸，从斯都第花园到米兰内洛，继承了家族优良品性的保罗并不缺乏扎根立足的实力。事实上，实力这个东西最大的源泉是存在于体内的潜能，而那需要不停地激发、不停地磨砺。对足球运动员来说，没有比训练、比赛更好的成长方式了。

谈及比赛，老马尔蒂尼全情投入、悉心调教的作风绝对称得上模范。队里没有安排训练的星期天，塞萨尔总是会陪保罗一起到利纳德空军体育场去踢球。毫无疑问，这只是作为球员和教练都取得巨大成功的父亲能够给予儿子的最基本的帮助。在保罗的成长过程中，他从父辈那里汲取到的足球营养远比这丰富地多。

其实，撇开足球专业方面的引领，塞萨尔和妻子在生活、学习等诸多方面对保罗的照料更可谓无微不至。利纳德空军体育场的看台上，当塞萨尔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出勤”时，保罗的母亲就会准时出现在那里。她与所有的母亲一样，慈爱、平静，总是会用各种方式鼓励自己的孩子。更重要的，她很好地将那些名人妻子们很容易沾染的骄娇之气彻底规避。在此基础上，为保罗营造出一个良好的环境，引导他上路并帮助他逐步走向成熟，无论是踢球还是做人。

玛莉亚・露易莎从不武断地禁止保罗什么，而总是耐心地教育他。在母亲和风细雨的教导下，保罗逐渐学会了处理各种事情，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有时碰上不顺心的事他也能正确对待。这一点对他日后成为球场上的标志性人物至关重要。

当然，在让自己成为大人物之前，他必须用自己的表现获得业界的首肯。对一名10岁就成为AC米兰少年足球队一员且天资异禀的小家伙来说，那似乎不是什么难事。后来的事实证明了一切，在米兰的“试验室”里，保罗各方面的进步非常快，很快，16岁那年他成了意大利甲级联赛赛场上的一员。无论在哪个年代，那个年纪就能站到顶级联赛赛场上都是了不起的创举。或许，这得益于马尔蒂尼家族优良的遗传基因以及塞萨尔夫妇良好的家庭教育。

名门望族的后代总能够获取相对而言较为有利的成长环境。但是，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有所得必有所失，在利用家族父辈们创造的资源时，保罗也不可避免地承受着超乎其年龄承受能力的压力。

尽管16岁就在联赛赛场上亮相，但没有人认为他是个创造奇迹的人，只因为他是马尔蒂尼家的儿子。所谓虎父无犬子，在很多人看来塞萨尔的儿子就应该做出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当然，在把那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演化成现实之前，你身边总会萦绕着猜忌、怀疑的目光。

后来的日子里，尽管保罗跟随AC米兰不断取得进步，但一提到马尔蒂尼，人们就会联想到他的父亲，那个伟大的足球运动员和教练员。塞萨尔骄人的战绩加上他在作为足球教练员的生涯中所取得的辉煌战绩，人们把马尔蒂尼这个姓氏与一个伟大的足球运动员及教练员联系在一起就不足为怪了。

问题是，这样的现实给年轻的保罗带来了很大困惑。如果一个“马尔蒂尼”穷尽毕生精力也只能生活在另一个“马尔蒂尼”的影子里，那种苦闷绝非常人所能化解。幸运地是，保罗具备了凭借自己能力走出父辈光环的条件。这种能力来自于球场上的实力，更来自于球场外将那些不完全是好意的注视转化成动力的聪明之举。

道理很简单，当一个孩童追逐着足球玩耍时，那该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但作为一名职业球员，马尔蒂尼这个姓氏可能会因为他在每一寸绿茵场上的表现而面临受到玷污的危险。这样的情况下，保罗做出了最为明智的选择――强迫自己去创造奇迹。很难说清保罗的自我加压对他足球事业的促进作用到底多大。但当一名球员因为家族荣誉的压力而倍加努力，他的成功就又多了一个重要砝码。的确如此，自1988年代表AC米兰队获得了意甲联赛冠军之后，保罗不仅从那种困扰中解脱出来，还就此帮助AC米兰创立了一个比塞萨尔时代还要伟大得多的王朝。

其实，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个红黑色的米兰王朝中也有塞萨尔不少的功劳。在他的指导下，17岁的保罗便拥有了成为一名典范职业球员的生活规范。与此同时，他还不放过任何一次技战术角度的指点。那些年中，因为一直在帕尔马、德尔拉纳和佛吉亚等一些意大利俱乐部当教练的缘故，他并没有多少机会对保罗耳提面命。但通常情况下，比赛结束后他会通过电话对保罗分析这场球的得失，总结比赛胜利的经验或失败的教训，提出最好的建议。

2000年4月2日是个值得马尔蒂尼家族铭记的日子，那一天，保罗迎战帕尔马的比赛是这个家族为AC米兰出战的第1000场意甲联赛。在这个变故频繁的年代，这是个了不起的数字。但是就在那个夏天，欧洲杯铩羽而归之后，马尔蒂尼在很多人看来已经开始了下坡路。

是的，没有谁能拗得过岁月的车轮，没有谁能逃得过时光的刀锋。人总有老去的一天，而传奇终有止步的一刻。但是，这七年来，保罗依旧延续这红黑世家的荣耀。2003年，同样是在英国，同样的身佩队长袖标，同样的姓氏，同样的举起欧洲冠军杯，只是时间相隔了整整40年。保罗高举奖杯的一刻，是对米兰城那个红黑世家的最好褒奖。

将时间定格在2007年夏，届时，米兰3号会不会决绝地转身，留给世人一个伤感落寞的背影？这一切不得而知，但伤感、落寞大可不必，保罗已经给了我们足够多的经典。更位主要的是，红黑世家的传奇还远未结束。2005年的9月26日，9岁的克里斯蒂安・马尔蒂尼出现在利纳特的AC米兰足球学校，正式开始了父亲和祖父都走过的米兰之路。

“马尔蒂尼三世”的红黑生涯将会取得怎样的成绩，没有谁可以肯定。但是，有塞萨尔，有保罗，我们至少不必担忧克里斯蒂安会深陷平庸。当然，一切都是后话。我们现在只需要明白，马尔蒂尼家族已经与红黑两色结下了不解之缘。或许，现在最为贴切的独白应该是：他们的血是红色的，他们的眼睛是黑色的，红与黑是他们生命的色彩――他们是独一无二红黑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