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拥有一张床

时间:2022-08-23 06:27:07

一、这样剩着

午夜航班,心现波澜。西悦咬着笔头,在杂志上做一组测试。

诸如,看到闪电想到什么?思念是什么颜色?真是一道题比一道题烂,但此时的西悦,要是不做它们的话,心里会更乱。

前座是一对情侣,从起飞时,就一直无比珍惜时间地在泡,那唯我独在的酷腻劲儿,让人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思念难耐的牛郎织女,因为没喜鹊架桥,于是就顺风搭上了这架波音767。

西悦实在是不想沾这二位的神光,咳嗽数声,不起效,想睡觉,却又睡不着,无奈她只得无聊地翻杂志做测试。

测一测,看你有被爱的潜力吗?她一一答完,结果是末项F,最没潜力的。

她生气地继续翻,没想到末页还有一组,你的桃花何时出现?这一次她的结果是A,桃花会常年开放。既是桃花朵朵开,又是最没潜力的。这世界上的事情永远都这么让人纠结不清,即使远离陆地也一样。

抬起头,她看到牛郎的双手从背后插入织女的大衣口袋里,这个姿势正好让织女软软地依偎在他胸脯上。西悦想起一个说法,说午夜航班也叫红眼航班。他们幸福的样子,现在还真让她眼红了。

外派在新加坡工作这两年,她一直保持单身,一是总有异乡为客爱情也会为客的感觉,二是她身边有个好的工作搭档聂枫,实在用不着再去交其他的男性朋友。

有一年情人节在花柏山的山顶鸟瞰港口时,她跟聂枫说,看看,咱俩都剩着了。聂枫听了笑着说,那咱就先这样剩着呗!好歹这里也是新加坡的制高点。

就是因为聂枫,西悦在新加坡的这两年,没爱情也没觉得孤单。

但是今天的聂枫却很怪,平时挺能说的男人,这会儿却只知道睡觉,她摇了他好几次,让他也做一下测试题,他却爱答不理。

据说午夜航班是全球变暖的帮凶,它排出的凝结尾流会加剧全球变暖。那么前面那一对正燃烧荷尔蒙的男女,以及身边这个突然冷淡起来的家伙,则是让她的心突然就有了不安有了慌乱的帮凶。

二、半张床

西悦用拉杆箱支着胳膊,在路边感叹好男人真是世间稀有物种,就像凌晨四点半,能守在机场的出租车也是稀有物一样。

聂枫跑到那边去拦出租车了,她又看到那两个人,令她意外的是,着陆的牛郎似乎整个人都冷却了,他自顾自地双手裤袋里,身边的织女把单薄的外套裹了又裹。

西悦不由得撇一下嘴角,大概落地的牛郎天上人间有些不适应。但在低头的瞬间她还是黯然了,人家冷了淡了有什么关系,路灯下影子照样是一对,不像她,孤单得只能和粗矮的拉杆箱成对影。

聂枫没拦到车,看到她眼里的泪光,突然就呆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只用眼神捉住她不放。那种坚持,让西悦觉得支着箱的那只又冷又硬的胳膊柔软了。

聂枫终于说话了,西悦,你看看,周围有许多著名的广告牌,它们站在这里看故事呢,你还哭啊!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城市比以前冷了,还是西悦的心一小再小,听了他的话,她突然很想暖一暖、靠一靠,甚至也可以有其他。于是把拉杆箱推向他说,借我半张床。

早上九点,西悦被一片刺眼的光芒弄醒,她闻到被子里的味道,范思哲木质香水味。有一次聂枫陪她逛商场,她指着这款香味的香水对他说,聂枫,你适合用它呢。他问为什么,她说,因为你就是一块枫树木头啊。她的一句玩笑话,他竟当了真,后来一直都用它。

起床来到阳台上时,看清那一片亮光,是阳光照在对面楼的镜面玻璃墙上反射过来的。新加坡有个家装设计师对他们说,反光入室不利居。当时聂枫只觉得好笑,说没想到信仰天主教的人也那么迷信。

现在想来,谁不迷信?她是迷信的,迷信温暖可以疗伤。聂枫也是迷信的,迷信回避为最好,所以他现在已不在床上,他一定是觉得有些东西是不适合露在外面的,尽管它们其实就如同黑夜深了就遇到白天一样正常。

三、68m2情人

出租车里,连司机也沉默着。窗口的冷风一路吹过,西悦的心情一路低潮。

今天是11月23日,她在二十九岁生日的凌晨四点半回到阔别两年的城市里,但是城中的人景物景,都冷得对她没有半点欢迎的姿势。

大概真的只有房子才是最好的情人,它帅得有型,它最能遮风挡雨,它永远都最大限度地张开自己接纳你,它可以在最隐私的地方接纳你的垃圾情绪,它甚至还会像你自己一样了解你的身体以及有关身体的任何秘密。

她这个从这里剩到新加坡、又从新加坡剩回来的奔三女,现在能想的似乎也就是她那分别了七百多天的68m2情人。因为不喜欢空间被打扰,所以离开的这两年,她在金色海岸的那套小房子并没有像聂枫一样租出去。

原以为,打开门的一刹那,见到的全是遮尘布上那可以用来证明时间到底有多重、岁月到底有多厚的灰尘。

但她几乎是尖叫着给物业打电话。物业回话说的确有保洁的人每星期天都来打扫,他们以为那是被她允许的。

这是一个仿佛从未有人离开过的家,没有遮尘布,没有灰尘,就连白色的沙发上那两个草绿色的抱枕也都还是以她视线最习惯的姿势坐在那里。

西悦坐在地板上,往事生气勃勃地浮上来。房子是需要人打理才有生气的,女人也是要有人爱才美丽的。她做梦都不会想到,她的二十九岁,会有这样的一份礼物,刚刚还忧伤得一塌糊涂的她,现在却觉得自己的每个毛孔都在美丽地恋爱。

她知道是杨理在打理。

两年前,她因为受不了和他永远都不见天日的爱情,努力争取到公司外派职员的名额,和聂枫去了新加坡。她是想以此来表示决绝的。但归来之日,她却庆幸当初走得匆忙没有从他那里要回钥匙,因此,她这才看到杨理原来把一切都还留给她。

四、出炉香

女人的心思就是奇怪,虽然天气依然很冷,但因为有爱,她会对这个城市撒野般穿行的北风都充满感激,她觉得风若不肆意,她怎知心有多融融。

西悦并没有急着打电话给杨理,她想着要一边细细地续起旧爱,一边想着这个星期天她怎样出现在他面前。也许这一次,面对他们的将来,因为有妻有小他还是抱紧她不许诺,然而那有什么关系,有了爱情,她就有了她想要的生活,而婚姻,只要坚持爱情,以后肯定也会有。

也许唯爱犹存的固执,对于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来说并不代表成熟程度的进步,但是如果没有爱情,女人如何才能成熟?

第二天西悦去公司报到,老总找她和聂枫开了会,说了新的职位以及年薪。下来在电梯里,聂枫似乎有话要讲,西悦知道他只是要讲他昨天早上为何不在,她从他那里走出时是在乎的吧,但是现在她是理解的,理解他的回避,就像她坚持想要的温暖一样。于是她抢先说,聂枫,我要把小房子换成带露台的大房子,我要在大房子里放一张很大的床……

她在话里透露着她的惊喜,直到看到他的眼神暗淡下去。

中午,一些熟识的同事在饭店里给他们接风,聂枫没去,她喝了酒,脸色红润,心里暖和,被他们问到爱情时,她一脸灿烂,说她一定在三十岁时嫁作他人妇。几个男同事故意开玩笑,追问他人是何人?

她突然像个小女孩,调皮着说,比你们高,比你们帅,爱我多年,你们猜猜。

下班时,聂枫先走了。路上北风又刮得厉害,簌簌前行着,像个心急的阅读者,想把旧景多翻过一些。

路过一家面包店,大概有刚刚出炉的、风吹过来的面包香,她惊喜地想到聂枫,却还是匆匆提醒自己放弃。

在新加坡,他们分居在一套房子里,有时时间来不及,上班时便匆匆地买了甜梦枕面包坐在出租车里啃,因为聂枫身上的香水味道,她老是觉得甜梦枕面包是木头上长出来的。

后来,聂枫真的就会生长面包了,他买回个小烤箱。他的样子多次被她笑,但是他做的面包,她却喜欢把口张很大很用力去咬,她很喜欢公寓里充满生活气息的出炉香。

西悦不知道为什么,为何会在对杨理那么鲜明的期待里,总把新加坡的一切轻易就浮上心来,而浮上心来了,却又抵制每一点有关回忆的惊喜,又匆匆地去转移。

五、冷怀抱

想了一夜后,西悦还是决定写申请调到公司在城西下设的一个小业务部里去。

今天在电梯里,有个同事当着西悦和聂枫的面问,西悦,你昨天说的他人,是不是就是聂枫啊?

突然而至的难堪,像尘封已久的幸福一样,让西悦无法躲闪不敢直接面对。

聂枫看着她,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搂着她的肩,很兄弟很幽默地对同事说,我倒想做他人呢,但是她说我不及格啊!

西悦的鼻子有些酸。整整一天,聂枫都很沉默,冲咖啡经过他身边时,她惊讶地看到他电脑上的辞职申请。

公司对于外派职员回国后继续留在公司里是有年限合约的,聂枫现在辞职,公司会按合约要求赔偿的。而她也是知道他是看重这份工作的。

没想到老总很是乐意,说马上通知那边的经理下周一与她办交接,希望她能在小环境里把工作做出绩效来。

西悦突然就心安了,心安得可以很安心地去准备迎接杨理,同时也让杨理迎接她。

星期六她一直在准备,吃的、用的、内衣等。星期天听到门响,她几乎是从房间里跳出来的。

她像蛇一样缠到杨理身上,不允许他多说话,热烈地用尖尖的下巴褪去他的外套,用牙齿咬开他的衬衣纽扣,她存放了整整两年的激情,已经浓烈到不需要等候和言语。

她像她的房子一样,最大限度地张开自己拥抱他。一步一步把他带到床边的时候,她仿佛看到那一片爱的海洋,她有一种终于拥有了一张床的感觉,长期以来,她觉得有爱在床上,女人才是拥有一张床,没有爱的床,再宽阔也只有半张。

这时,杨理的电话却响了,他解释说有点急事,去去就来。

杨理走后没多久,有人来敲门。西悦整理好衣服打开门,是来做保洁的钟点工。大姐看到沙发边的行李箱说,小姐是杨先生的亲戚吧,倒是可以在这里长住,这房一直空着,杨先生跟女朋友都在外地工作,周末才回家。

西悦僵在那里,钟点工去里屋拆下床单要洗,听到咣的一声,床单里有东西落地,她看过去,是她房子的钥匙,刚刚把他逼到床边时,他竟然如此把它物归原主了。

瞬间,有关深情厚谊、有关失而复得、有关一张床而复苏的激情,统统冷却下来。原来她的房子,只不过是杨理方便与新情人约会的最好而又最安全的地方。

六、一张床

周一的早上,一夜未眠的西悦来到城西,简单地与经理办完交接后,她一直待在小小的经理室里不出来。捧在手里的水,很快就冷了,于是换了一杯又一杯,望着桌上早已被职员换好的经理牌上她的照片,她有些接受不了这种让人家知道她是谁的方式,就像她有些受不了突然就一天冷似一天的二十九岁。

昨天她让钟点工打电话给其所在的家政公司,把她的床当垃圾一样拖走了。她为它感到恶心,也为自己感到绝望,也许从此,她都无法拥有她迷信的真正的那一张床。

天黑了,仅有的几个职员早走了,西悦累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却发现是躺在对面的沙发上,身上有大衣,上面有木质的香水味道。再清醒一点,她又发现是枕在一双温暖的腿上,仰眼一看,聂枫像个巨大的泰迪熊,守着她也睡着。

她想起回来的那天晚上,在聂枫的家里,在他的床上,他也是如此抱着她睡着,当时她以为他的安静,是对两年来她对他感觉的否定,但是现在,她觉得原来沙发也可以是一张床。

聂枫醒了,看到她红红的眼睛,抱紧她说跟我回家。

在路上,她告诉他一切,他也告诉她一切。说着说着,一切仿佛还没有经过二十九岁,她生气地说,那天叫你做个测试,你还不乐意。

他说,因为不用做啊,我就是个没有潜力的人。他一本正经地说,心理学家说,一个人所发挥出来的能力,只占他全部能力的百分之四,我不知道我发挥出来的这百分之四,够不够被你来爱。

她的心里一热,慌张地说,骗子,爱我,为什么连我的生日也忘记?

他说我没忘记,那天早上我打车出去买烤箱买原料,要给你做蛋糕,回来你却不见了。

这一夜,两个孤单人,拥有一张床,终于,都变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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