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蟹说旧事

时间:2022-08-22 03:53:47

沪人爱吃阳澄湖大闸蟹,深秋,巴城蟹宴狂欢时,枫叶零落吴江冷,旧时上海人喜欢吃“面拖蟹”用的是二角一斤“六月黄”,买回家洗净,刀切两半,去鳃去底去胃,切开处蘸些用葱姜拌过的面糊,放入热油锅中煎,待到面粉凝固,再把蟹全部煎炒到壳红为止,加作料加适量的水烧煮收干。夏日食之,味道鲜,膏黄嫩,蟹肉甘,妙不可言!

从前苏州、上海人家喜欢 “拆蟹粉”,为什么呢?我听外婆讲,吴地蟹多,老年人牙齿掉后,食蟹不方便,拆成蟹粉,冬天耐储藏,老人小孩容易食用,制作“蟹粉”板油熬制,秘诀之一,存放在陶钵里凝结,猪油与蟹肉的和谐互动,可以增鲜增香。现在有人拆蟹粉,怕猪油多吃会带来“三高”改用精制油熬制,这下完了!蟹粉味道肯定不佳,猪油被替换了,叫偷梁换柱,不就成了“转基因”蟹粉了?

旧时,我喜欢吃外婆烧的“蟹粉胡葱面”,胡葱都从苏州东山运来,冬日佳物,现在上海只有京葱,不见胡葱。煮好的面上一定要洒些白胡椒粉,蟹粉鲜、猪油香、胡葱嫩,色彩是红黄绿白褐,赏心悦目,一碗下肚,暖意浓浓,不是打耳光不肯放,而是鲜得我无法用文字来形容。据外婆说,“蟹粉胡葱面”可以治感冒,滚热滚烫的面里有胡椒、胡葱、生姜,都是良药,出身汗就可以发散风寒,祛寒气,蟹肉虽寒

性但补中益气,增强人的抵抗力,看来旧时民间食疗也有一点科学根据的。

从前上海黄浦江退潮亦有大闸蟹在滩涂上爬动,有人说这是从太湖来的过路客,1964 年深秋我亲眼看到的一景,有个同学爬下去抓了几只三两大的带回家蒸了吃,很鲜很鲜。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去沪上刻印大家陈巨来先生家,只见他老人家正在方桌上拆蟹粉,巨老说,杨忠明,图章刻到一半,有人送来二串太湖大闸蟹,你知道吗,苏州太湖蟹要比昆山阳澄湖里的蟹味道更鲜,阳澄湖里的蟹都是从太湖里爬过去的!我拆蟹粉的水平一等一流, 我把刻元朱文的功夫用在拆蟹粉上,今朝蟹粉拆得我手要断脱,人要昏过去了!小蟹脚里一点点蟹肉我都把它剔出来,有人拆蟹粉,小脚都丢掉,其实,小脚里的蟹肉最鲜,这是秘密,别人是不知道的!还有,拆蟹粉绝不能用死蟹拆,否则叫“叫花子吃死蟹,只只活”,吃了死蟹,人就死蟹一只,图章就刻不动了,我告诉侬识别死蟹的窍门,把蟹往地上一摔,不动了,就是死蟹,脚颤抖,叫撑脚蟹,也是死蟹,不能吃的!说到此,巨来先生笑了,又说,你以后刻只蟹的印钮让我白相相……

旧时上海有一位老画家,每年秋天喜欢吃蟹,他把蟹螯上的那二只雄蟹的活动螯钳拼粘做成“蟹蝴蝶”贴在墙上,一个蟹汛下来竟然粘了许许多多,有个朋友去他书斋拜访,进门一看,以为是一片蝴蝶飞墙上,心里想,大冷天哪里来的蝴蝶?走近一看,才恍然大悟,是艺术品呀!宋梅尧臣《凝碧堂》诗云:“可以持蟹螯,逍遥此居室。”

民国年间,还有一位上海大画家李瑞清,人称“李百蟹”此公嗜食阳澄湖大闸蟹,一吃能吃一百个,不是我瞎讲,原来他只吃一个蟹盖里的蟹黄、蟹膏(蟹油),蟹的其他部位,全部扔掉,还好,李瑞清先生画了一百幅蟹图能与人换一大筐太湖蟹,我听坊间传闻,说李瑞清就是误吃了死蟹得伤寒病去世的,是否属实,尚有待考证。看来死蟹是不能乱吃的,上海闲话把弄僵的不可收拾的事叫“死蟹一只”由此看来陈巨来先生当年说得极有道理,死蟹千万不能吃!

1965 年秋天,我随舅舅去苏州乡下七都附近一个叫庙港小渔村的亲戚家玩,记得从苏州乡下乘船,夜航船,天亮到,早晨的太湖,水气茫茫,远处,洞庭东西山隐约可见,近处,湖水碧波荡漾,清澈见底,水草随波舞动,鱼儿闪着银光,在水草间游嬉,突然,耳边传来水鸭子嘎嘎的鸣叫声,湖边农舍升起袅袅炊烟,多么诗情画意。亲戚夜间刚从湖里捉来的野生大闸蟹,个个青壳、白肚、金爪、黄毛。蒸熟后滚滚烫,扳开蟹盖,蟹黄殷红像玛瑙般,蟹膏凝结若白玉,一股香气浓浓郁郁,十根手指忙忙碌碌,用现在时尚又朴素的广告语讲:“味道好极了!”

几十年前,一个小孩站在太湖边,难忘的早晨那股炊烟,那水声,心中记忆至今犹在,难忘的太湖大闸蟹,齿间鲜味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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