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仍是我梦中心上人

时间:2022-08-21 06:13:54

那年夏天,烈日炎炎,

“神州丹霞第一峰”的江郎山下,发生了一件震惊浙江省的事――新娘在夫家花轿临门时逃走。新娘逃婚,在民国初年是破天荒的大新闻,江山县全县通缉追捕。逃婚的女子是有“杭州女师校花”之称的毛彦文。

这一年,毛彦文16岁。8岁时,父亲将懵懂无知的她许给生意场上友人的儿子。但她早已有了心上人。毛彦文幼年是在外祖母家度过的,上树掏鸟蛋,下河捕鱼虾,长着清澈水灵大眼睛的她总是跟在五表哥朱君毅的后边。白天,她是他的“小尾巴”;晚上,她和他同睡一张床,青梅竹马。少女情怀总是春,在她的眼中,年长她四岁、英俊帅气、见闻广博的五表哥,是“世界上唯一的伟大人物”。毛彦文天资聪颖,又非常喜欢读书,在母亲的支持下她进杭州女师读书,刚读一年多,婆家不放心了,决意提前迎娶。暑假里,父亲软硬兼施,迫她就范。毛彦文不从,决心与父亲斗智斗勇。在迎亲的花轿抬到院子时,她借上厕所的名义,逃之夭夭。

好在当时江山知事思想进步,对搜捕逃婚的毛彦文并不积极,反而劝毛家为女儿的前途着想,并亲自出面向男方家提出解除婚约。毛彦文终于抗婚成功。不久,她和五表哥朱君毅正式订婚了。订婚后,朱君毅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她到湖郡女校读书,他们彼此约定:“心如江郎之石,情似须女之泉。”等五年后朱君毅回国即完婚。

起初,他们每隔两周就通信一次,并将鸿来雁去的通信按“仁、义、礼、智、信”代表五个年头编了号。可是距离并没有产生美,隔山隔水的爱情,在流年里渐渐消瘦。最后的两年,朱君毅的信越来越少,越来越短,字里行间再难觅浓情蜜意。毛彦文的心像在油锅里煎熬,茶饭不思,坐卧难安,他变心了吗?他生病了吗?还是他遭了不测?每时每刻,担心揣测,都在拷问她敏感脆弱的心。而他将久不写信的理由归于忙于读博士学位。她信了。只要他一来信,哪怕是只言片语,毛彦文马上又破涕为笑,谅解了。

1922年,朱君毅回国任教东南大学。为经常见面,毛彦文由北京高等女子师范学校转至南京金陵女子大学。初时,俩人假日同游金陵名胜,日子过得颇为和美。其间,朱君毅得了伤寒症,毛彦文悉心照料,日间奔走于学校及医院之间,夜间坐在病榻前陪伴,倦时便在椅子上假寐。来探望病人的亲友,无不称她为“好护士”,毛彦文贤惠的名声不胫而走。但渐渐地,毛彦文就发现。分开6年后,两个人见解殊多歧异,虽常见面,感觉反不如分隔时亲切。尽管如此,她也未作多想,因为这是她从小认定要嫁的人。一年后,毛彦文突然收到朱君毅的退婚信,退婚理由是:第一,彼此没有真正的爱情;第二,近亲不能结婚;第三,两个人性情不合。对毛彦文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这样的理由,她无法接受。很多人也为她打抱不平,东昊大学教务长陶行知亲自出面调解,双方家长也赶到南京向朱君毅兴师问罪。这种情况下,朱君毅承认一时冲动,做法欠妥,当着大家的面,他把退婚信烧了。表面上,退婚风波暂时平息,但经此一役,两个人的关系已由爱生恨。

原来,毛彦文因经过五四新文化运动洗礼,她积极参加社会政治活动,在社会上交际广泛,这引起了朱君毅的强烈不满。朱君毅虽接受了新式教育,但并不希望有一个才干出众的女友。他认为毛彦文如此厉害,今后怎能驾驭她?归国后,他又发现,毛彦文竞常坚持自己的主见,再不对他百依百顺,这更让他无法接受。不久,朱君毅就移情别恋了,爱上了汇文女子中学的苏州女子成言真。成言真大方美丽,温顺可人,一下子就俘虏了朱君毅的心。

退婚风波过去一年,心灰意冷的毛彦文同意解除婚约。从此,他和她再也没见过面,“郎山须水”终成绝响。

繁华落尽,曲终人散,留下一地伤心的碎片。她在日记里写道:“我自幼至青年,二十余年来只爱你一人,不,只认识一个男人,这个人是我的上帝、我的生命、我的一切,现在他竞如此无情,所有对他美丽的幻想完全毁灭,我感到自身已无存在的必要,我全部身心崩溃了。”1925年,朱君毅与成言真结婚,毛彦文发去的贺电说“须水永清,郎山安在”,毛彦文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心是用来碎的。朱君毅变心对毛彦文打击至深,深深影响了毛彦文的婚恋观,有了这残酷的经历,她对男人失去了信心,更否决了爱情的存在,和朱君毅分手后近十年间,虽不乏有人追求,但她竞一概拒绝。在20世纪30年代,毛彦文以其才貌双全、善于交际,曾使得不少文人雅客倾慕,这其中就包括才子吴宓。吴宓时任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教授,已结婚生子,遇到毛彦文后,立刻坠入万劫不复的情网。吴宓与朱君毅在清华和留美时均为同窗好友,朱君毅与毛彦文的青梅恋,很为吴宓羡慕。诗人气质的昊宓对毛彦文写给朱君毅的情书所展示的细腻情感、文学特质大为折服,由此萌发出浪漫的爱情幻想。当朱君毅与毛彦文解除婚约后,吴宓认为“老天厚吾”,他开始义无反顾地追求毛彦文。他甚至公开发表情诗《吴宓先生之烦恼》,还在课堂上向学生朗诵:“吴宓苦爱毛彦文,三洲人士共惊闻。离婚不畏圣贤讥,金钱名誉何足云!”为了追求毛彦文,他与发妻离婚,抛弃了三个幼小的女儿。吴宓的石破天惊之举,遭到了多数人的谴责,父亲更是公开指斥他“无情无礼无法无天”。但吴宓依然我行我素,对毛彦文痴心不改。毛彦文自尊心强,在被朱君毅“遗弃”后,她没有委靡不振,反而发奋深造,1929年秋留学美国密西根大学攻读博士学位。陷于苦爱不能自拔的吴宓,几经努力。才以访学名义游学欧洲,为的还是追求毛彦文。但是毛彦文始终对吴宓保持着距离,毛彦文拒绝的理由是:“朱君毅给我的教训太惨痛了,以他和我从小相爱,又在同一个环境中长大,他尚见异思迁,中途变心,偶然认识的人,何能可靠……”吴宓的苦恋只能是自斟自饮的苦酒。

1935年,36岁的“剩女”,复旦大学教授毛彦文和66岁的前国务总理熊希龄在上海携手走上红地毯,白发红颜眉齐眉,“旧同学成新伯母,老年伯作大姐夫。”毛彦文选择熊希龄的原因是:“青春逝去,年越三十许,不能不找一归宿。害怕再被人抛弃,故选择了年龄几乎是吾一倍的长者。”三年后,熊希龄猝逝,毛彦文继承先夫遗志,终身未再嫁。继任香山慈幼院院长,从事慈善事业。

当爱已成往事,朱君毅却常在毛彦文梦中出现,一梦初醒,珠泪两行,一行哀怨,一行痴狂。1963年,得知朱君毅逝世后。毛彦文泪眼婆娑,沉痛地写下了十五页的《悼君毅》长文:“你在我幼稚的心灵中播下初恋的种子,生根滋长,永不枯萎。你是我一生遭遇的创造者,是功是过,无从说起。倘我不自幼年即坠入你的情网,方氏婚事定成事实。我也许会儿女成行若无事,浑浑噩噩过一生平凡而自视为幸福的生活。倘没有你的影响,我也许不会受高等教育,更无论留学。倘不认识你,我也许不会孤零终身,坎坷一世。你我虽形体上决绝将近四十年,但你仍在我梦中出现,梦申的你我依然那样年轻,那样相爱,你仍是我梦里的心上人。”读后令人欷放不已,方知情为何物。

英国著名诗人王尔德曾说:爱的目的就是爱,不多也不少。晚年,朱君毅的侄女到台湾拜访毛彦文时,她恋恋不舍地将别针一枚交她保存。毛彦文说,我恐怕时间不多了,这枚别针还是物归原主吧,请好好收藏!锃亮依旧的剐针是朱君毅在清华学堂毕业时的班级纪念物,是当年他给她的爱情信物,她一直在身边珍藏了7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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