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有如亚历山大

时间:2022-08-20 12:38:27

哭泣,有如亚历山大

小个男人匆匆走进喷泉酒馆,要了一大杯威士忌。“因为,”他对众人宣布道,“这是我应得的。”

这人可能曾是姜黄色的头发现今一片灰白。大概是数夜未眠的缘故,他看上去衣衫不整,满头大汗,精疲力竭,连胸前的领带也松松垮垮的随时要滑落下来。

“当然是你应得的。”布莱恩・道尔顿说。

“本当如此!”那人回答。他浅浅地啜饮了一口,像是在确认酒的滋味,然后舒展开眉头,咕嘟咕嘟地灌下整整半杯。接着他放下杯子,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像尊塑像。“喂,”他突然说,“你听到了没?”

“啥?”我问。

“微弱的噪音,低低的有如耳语。你会下意识地把它想象成任何你想听到的东西。”

我侧耳倾听。“没有。”我回答。

“不错,”那人看起来格外开心。“你不觉得这棒极了吗?昨天全喷泉还都在抱怨这种所谓的用来助兴的低音呢。麦金托什教授被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搅得不胜其烦,他说就连穿过伦敦城离开的时候也没落得耳根清净。但到今天,一切就都变了,好像这低音从没存在过一样。你们没一个人记得发生了些什么。这可都拜我所赐。”

“我怎么了?”麦金托什教授转了过来,“好像你们在聊皇后乐队?”他顿了顿,“还有,我认识你吗?”

“我们见过面,”小个男人回答,“可惜人们转眼间就会把我忘个干净,真是伤感。但没办法,职业使然嘛。”他掏出钱包,从里头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我。

俄巴底亚・波尔金霍恩

这个看得懂,不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反发明家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问道,“反发明家是什么?”

“就是一些反发明东西的人,”他举起几乎空空如也的玻璃杯。“噢,打扰下,我得再续上一整杯。”

大家都开始觉得这人不过又疯又傻而已,没什么乐子可找。他们重新三三两两地攀谈起来。不过我依然饶有兴致。“那么,”我推掉了朋友的搭话,“你从事这行当有多久了?”

“自打年轻时候便开始了,”他说,“18岁起我就在不断地反发明东西。对了,你有没想过为什么我们没有单人火箭飞行器?”

我还真想过这个。

“小时候我觉得未来肯定能看到那玩意满天飞。”店主米契尔插了一句,“人们靠这个升空再降下。我猜雷蒙德・伯尔也认为那些东西很快会量产。”

“嘿,还好你没看到,”俄巴底亚・波尔金霍恩说道,“因为我20年前把它给反发明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大家都要被逼疯了。你看,它们瞧上去很带感是吧,而且又花不了几个铜板。但你肯定没想过成千上万个熊孩子一起折腾那东西会是个什么场面。他们从千家万户升腾而起,还时不时地和飞车撞上两下,车祸和官司那叫一个数不清……”

“等等,等等,”莎莉打断他的话,“我们好像还没有会飞的车子呢。”

“对,”小个子男人点点头,“不过那会有。你永远也想象不出它们带来了多少交通问题。抬头望天,只能看到它们贴着你头皮呼啸而过冲往彼方地平线的影子。目力所及之处都是这个东西,多亏了光粒子引擎,是个人都能驾驶那破烂货。有时候它们密密麻麻到连天空的蓝色都瞅不见。那些混账还把垃圾随手丢出车窗……那阵势,连我一开始也蒙住啦,没想出这问题该怎么搞定。后来那天听四号电台的时候,播音员评论了句‘为什么我们不坚持使用地面上的车子呢?’,真是一针见血。留下地面的车辆就好了嘛,于是我反发明了飞车。实际上我还开了张单子,里头列满了种种糟糕的发明,它们给人类带来的麻烦比好处多得多,所以我一个接一个地把它们统统反发明了。”

现在他身边渐渐多了些听众。发现自己和这个演讲者处得最近,我有些微微的得意。

“那可真是一大堆活,”他继续说道,“你看,流明泡发明后,想要人类不去捣鼓飞车简直难于上青天,所以最后脆连流明泡也给反发明了,我还真是想念其中的一种:方便携带,能浮在脑袋上头半米的地方,想要它们去哪就去哪。简直帅呆了。但是,嘿,犯不着伤感,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嘛。”

“你别指望我们真会听信你的胡诌,”有人插了一句,我觉得是乔丝琳。

“没错,”布莱恩说,“我觉得接下来你就会宣布是自己反发明了宇宙飞船。”

“我还真这么做了,”俄巴底亚・波尔金霍恩看起来洋洋自得。“而且是两次。你想啊,人类为了一头扎进星空把地球甩到脑后,肯定要连带着发明其他数不清的东西。瞬时偏光传输机,那可真是烂透了。还有莫克凯特心灵翻译器,和上头那个有得一拼。不过只要事情还没烂到火箭登月那种份上,我就能控制住。”

“那么,到底怎么反发明呢?”我问道。

“这个没法说清,”他坦诚道,“就像拆解织物,要先找出里头的各种概率线,然后再顺藤摸瓜地把它们抽掉。不过这过程又臭又长,乱成一团,更像是意大利粉。没错,就像要从干草堆那么大的意面里抽掉其定的一根。”

“听起来可真是件体力活。”米契尔评论道。我使了个眼色,要他再给我拿瓶老木匠来。

“也是技术活,”小个子男人点点头,“没错,不过我自认为干得很不错。每个清醒的日子――呃,尽管有时候想到一些伟大的发明也因此消失了,这多少让人失落――我都会对自己说,俄巴底亚・波尔金霍恩,因为你的反发明,世界已经比之前要更好一些了。”

他摇了摇杯子里所剩无几的苏格兰威士忌,看着那些液体不断地激荡晃动。

“可我又要开始烦恼了,”他说道,“那些‘耳语莫扎特’被反发明后,我就把能干的活都给干完了。再没未知的大陆等我去探索,再没更多的高山待我去攀登啦。”

“核能呢?”我听出那是“推特”平斯顿。

“它出现得比我早,”俄巴底亚说,“我出生之前的东西是没法被反发明的。毕竟要是没有那些历史,我又从何而来呢?”他说完之后,酒馆里便再没人做出什么新的提议。

“装在膝盖上的火箭飞行器还有飞车,没错,更别提莫里森的火星诊疗仪了。”他安静地看了我们一会,神情严肃。“那玩意恶心。虽然可以治愈恶性肿瘤,不过说真的,我宁可罹患癌症也不愿意看到海洋被弄成那个样子。”

“真的。我已经把所有列在表单上的东西都给反发明了,是时候回家啦。”他停了一会,突然抬高嗓门。“然后像亚历山大大帝那样哭上一场,因为这世上再没尚未被攻占的土地啦。我真想知道,还有什么应该被反发明的东西吗?”

喷泉陷入一阵沉默。

布莱恩的iPhone铃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罗勒斯的《奶酪和洋葱》在酒吧内响起。“喂?”他接通手机,然后等了一会,“我会打给你的。”

一个电话居然能引起这样的连锁反应,真是不幸。有时候,我觉得这是因为积习难改。以前大家都把烟盒丢在酒馆桌上,现在公开场合禁止吸烟了,人们就把丢在桌子上的东西换成了手机。不过这也可能是人类做任何事都只有三分钟热度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大家纷纷拿起了手机。

克劳恩・贝克对着大伙一顿拍,然后立刻把照片上传到了微博。乔丝琳开始读她的短信。“推特”平斯顿几乎第一时间就在推特上宣布,他遇见了第一个反发明家。而麦金托什教授嚷嚷着板球比赛的得分结果,然后给他在因弗内斯的兄弟写了封表达自己失望之情的邮件。

这场对话就因为一个电话而终结了。

“那是啥?”俄巴底亚・波尔金霍恩问道。

“iPhone 5,”雷・阿诺德举起他自己的手机。“克劳恩用的是Nexus X,安卓系统的。通话,上网,摄影,音乐,还有一大堆别的应用程序。我是说,你难道不知道吗?光iPhone上就有上千种放屁虫软件。你想不想听听辛普森的放屁声?当然,这个程序是破解版的,所以新的应用没完全跟上。”

“别,”俄巴底亚摇摇头,“我不要听这个,绝对不要。”他放下玻璃杯,里头还有些残余的酒水在荡漾。然后他紧了紧领带,又把衬衫往上提了提。“这事不简单啊,”他像在自言自语。“但是,为了大家……”他突然打住,然后露齿而笑,“这场谈话太不可思议了。”

这几句话只是泛泛而谈,不像是要说给谁听。不过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喷泉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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