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你是痞子我也很难爱上你

时间:2022-08-20 07:07:18

郑小优坐在乔纯初面前,不停地摆弄着他桌子上的笔筒,她已经在这间小小的诊所里和纯初耗了十几分钟,纯初喝完了一杯柠檬水,还是那句话:“抱歉,你现在还不能做手术。”

郑小优冷着脸:“他生出来,没人要他。”

纯初很想骂她,那你早干吗去了,但他克制住。他只是这间“纯初诊所”的主人,并不是她的家长。纯初的诊所已经开了3年,治疗一些小感冒,偶尔也做流产手术,他早已由最初对每个来手术的女孩语重心长义不容辞的痛惜,到现今的见惯不怪。

可是今天他确实没来由地愤怒了。在先前检查的时候,他发现这个郑小优严重贫血,精神状态也糟糕。这样一个像瓷娃娃的女孩脸上多的是淡定,她不羞涩,今天一进门打量纯初完全是一副成熟老到的样子。只是在检查出已经怀孕时,她有了一丝小恐慌,但很快就被若无其事地掩盖掉了。

“现在孩子才两个月,你还有一段时间考虑。”

“你不替我做,我今天还是会让他出来。”郑小优似乎找到了对付纯初的把柄,完全是一副施舍的口气,说完了,便推开一把椅子朝门口大步走去。

纯初闭上眼睛,还是无力地张开了嘴,你等一等。

给郑小优做手术,纯初感觉自己是闭着眼睛的。

他闭着眼睛消毒器械,闭着眼睛戴上手套。但他实在没有办法不去面对郑小优光洁的身体,虽然医学书上教育医生要把病人当成一个器官,但纯初想这样的器官未免太好看了一些,郑小优的身体还没算太长开,却已经咄咄逼人。

纯初为她上了,他凑近她的脸,想告诉她不痛的,可是一看见郑小优脸上细腻的小绒毛,像毛桃一样顽皮,他自己就隐隐约约地痛起来。郑小优的身体像阴影里微开的白花,意外的孕育对她不是羞辱又是什么。怪不得她如此冷着脸要做掉了。

这样想着就释然,冰冷的器械扩张着乱扯着,最后手术室里留下的是血水和纱布。

手术完后,给郑小优输液,纯初还是忍不住交代:让你男友给你做鸡汤喝,一定要老母鸡。这时候的郑小优太虚弱了,她苍白的嘴唇一点也不性感,动了动,眼睛淌下两行眼泪。她说,谢谢。

纯初送她走出诊所的门,郑小优有点飘,三步的台阶,走到最低处,扑通一声。

多出来的郑小优让纯初的小诊所有些拥挤。这个不明不白捡到的破碎娃娃纯初不敢带回家,父母是正统的人,他们不能容忍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更何况,郑小优确实需要在诊所里静养。

当天纯初去菜市场买了只老母鸡,让隔壁饭店帮忙炖了鸡汤。鸡汤很鲜美,里面有上好桂圆的醇味。郑小优喝着鸡汤,冷不丁说出口,这应该是我男朋友做的事,我代他谢谢你了。

这样一个女孩,还是知道谁对她好的。

纯初把不多的三张病床中那张能看见窗外樱花树的留给了郑小优。那里可以看见盛夏的樱花的植株。很热闹的绿。有时候,接诊的空隙,他会想起郑小优的男友。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是纯初唾弃的,可是有时候他分明希望诊所门口出现一张探望的脸。他不相信郑小优有这样悲戚的命运。

就这样过了几天,每天纯初都会借用隔壁饭店炖一碗鸡汤给郑小优,隔壁老板娘说,小乔,也没有见你对哪个女病人这么细心过,是不是喜欢上了。纯初说,像吗?心里无比受用。

郑小优喝鸡汤,纯初会和她聊天。和第一天那个冷着脸的女孩不同,郑小优的脸颊有细腻的红晕出来了,她也不是那么冷的,说话有细微的四川口音,听起来就很可爱。纯初得知她是附近一家公司的小职员。她说,我们四川人说话喜欢重叠着说,比如棒子叫棒棒,口袋叫口口,鱼叫鱼摆摆。纯初听着觉得很神奇。这样的聊天通常都是说一些不要紧的事,两个人都会觉得很开心,说完了,郑小优说,比如你,我就叫你初初。纯初呵呵笑,那你呢。他们叫我优优,郑小优眉飞色舞。

只是她绝口不提她的男友。绝口不提。

纯初想,这样也好,淡忘总比老在伤口撒盐聪明得多。

郑小优是聪明的女孩,她知道自己是不能这样养下去了。所以第六天,在喝完纯初为她做的第六碗鸡汤后,她抹抹嘴,感叹了一声,真美味啊,只是我该走了。她掏出了一张纸,是欠条。用纯初给病人写病历的笔写的,纯初写惯了龙飞凤舞的字,看到郑小优端正的字体还真不习惯。

你说,你要走?纯初有些局促。六天了,他是容易养成习惯的人,他去市场挑选母鸡、去饭店炖汤都会涌动起成朵成朵的幸福感,只是真正看郑小优喝汤的时候,他会忍住把幸福感狠狠打压着。

谢谢你。郑小优说,等发工资了,会把钱还给你。纯初是没打算她还钱的,但他想自己和郑小优的交往可能就是这些方面,所以他点了点头。

他们重新遇见已经是七月最炎热的那天。大暑。从一家小小的饮冰室出来,空气闷热,柏油有微焦的味道。眼睛穿过焦灼的马路,纯初就看见郑小优势单力薄地在吵架,她毫不顾忌被别人看笑话。来往的人都看着郑小优把一个痞气男孩重重推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小两口。郑小优声音尖厉地吼叫,你可以滚,滚得远远的!

像比赛一样,郑小优的小痞男友也突然很大声地叫起来,是你做掉的,我又没有逼你!纯初这才看见在一片小绿阴里,有一个女孩正在不耐烦地看他们吵架。郑小优像受了侮辱一样,跳起来,巴掌准确无误地盖给了他。她的暗红色拖鞋和牛奶裙要着火一样,走动时当当的声音令人难过,她只好用双手把耳朵掩盖起来。她明明是看见目瞪口呆的纯初,但只是一瞟,她转进了冰室。

等那个小痞男走过来,纯初冲动地把手挡在门口。他觉得自己疯了,比超人还伟大,他说你站住。

医生纯初伤口的清洗和缝合是在别家诊所进行的。

以前为病人手术包扎的时候还在埋怨他们叫得厉害,今天才终于领教。他龇牙咧嘴地接受消毒酒精和棉团凛冽的擦拭。打架当然是他不擅长的,但他拒绝了朋友用担架抬去诊所的好意,挂彩不是那么值得隆重庆祝。

打架时,郑小优一派中立的阵势,不,她根本在吃一个黄澄澄的芒果冰,一边吃一边搅拌,显得很忙,没有工夫看窗外的决斗。

这个郑小优,始终让纯初生气。

郑小优是几天后的早晨来的,带进来一团清晨的凉风。那时候纯初背上的伤口已经快愈合了,纯初看见郑小优想说你滚啊,但说出口的是:芒果冰很好吃吧?咬字很用力,背上的伤口又牵扯起神经,哎哟地痛起来。

郑小优冷冷地说我来还你的钱,还完就走。她果真拿出了钱,纯初有些难过。他很希望郑小优解释什么,他的沉默就是给她机会。可是这个郑小优已经不是那六天里默契温顺的女孩,她不懂得的,所以纯初叹了口气,放她走了。

这个城市是小,小鼻子小眼,小眉毛小嘴。而生在城市里的人们一生不知道有多少次机会擦肩而过。他们擦肩而过的目的当然不在于遇见,在于离开。纯初的小诊所所在的那栋楼拆迁,一番小挣扎后,他把诊所搬到离郑小优他们公司更近的一个地方。他新做了一个招牌,神气极了。

他的伤也早好了,还参加了一个冬泳队。他想把身体练得更强壮一些,如果,如果还有机会遇见他们吵架,也不至于输得鼻青脸肿。他从冬天一直游到来年的初夏,在潜水的时候,在换气的时候,在耳朵进水、眼睛蒙雾的时候,想起过郑小优。然后在某一次伸出水面换气的间隙,梦想成真。

郑小优就在岸上的休息椅上和一个女孩聊天,她的人字拖勾在脚指头上晃啊晃,悠然自得。纯初可以不去打扰,他就把头埋在水里,眼睛在外面,咕嘟咕嘟冒气好了。不小心的是,郑小优敏捷地发现了他。她拉起女孩的手就想走。似乎看见他就会想起不好的事。

纯初这一下彻底愤怒了,他跃出水面,拦在她们面前,说,你走,郑小优不许走。

很久以后的每一个夏天,乔纯初恐怕还会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的郑小优。她真的很小,却像有满腔的力量。

“郑小优,是不是浪子和好人相比,你更喜欢浪子?”

“不是,如果你是痞子我也很难爱上你。”

她不担心纯初不懂得。没有女孩希望自己的未来里住着过去。而所有人想当然地以为她们最脆弱的时候需要的是一个好意的肩膀,其实他们更需要的是遗忘。

那是7月初的晚上10点。在游泳池边,没有青草的气味,也没有月亮,瓦斯灯把游泳池照得碧波万顷。郑小优用一个微不足道的拥抱回馈纯初的深厚,然后走开。

去往海边城市的火车第二天将开动,火车不懂情,不会带走小优的一片过去。它的尽头有她澄澈的尚未开启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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