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意趣奇石中

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像中国这样崇尚石文化。古人有石图腾，还有女娲炼石补天、精卫衔石填海的传说。数不清的达官显要、文人雅士以及平民百姓，皆为奇石的魅力所倾倒，把千奇百怪的石头供奉于书斋客厅。陶渊明醉石、坡爱石、米芾拜石，曹雪芹对奇石更是一往情深，举世闻名的《红楼梦》，原名就是《石头记》。许多画家以石为名，或为字号，如石涛、石谷(王)、齐白石、傅抱石等。中国人赏玩奇石与整个中国文化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具特色的中国石文化。并且产生了一批研究奇石的专著，如宋代杜绾所撰《云林石谱》、明代林有麟所撰《素园石谱》等，它们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的奇葩。近年来，神州大地又兴起赏石热潮，它像阵阵春风跨越崇山峻岭，把寻石、赏石、藏石之风吹向四面八方，这也许是现实生活充斥着喧嚣，人们希望在大自然中获得精神的解脱与愉悦，因而争相亲近自然，在静心赏玩奇石中得到精神享受。

前些年我在被称为石头城的南京工作。看见那缤纷绚烂的雨花石和多姿多态的各种奇石，真让人爱不释手。为了物色奇石，闲暇时间我常徜徉于夫子庙秦淮河边，节假日还常带着干粮，驱车几十公里到盛产雨花石的仪征市月塘乡、六合县横梁镇去寻寻觅觅，那里采沙的农民在采沙中只把玛瑙雨花石捡起，对于硕大的粗雨花石却弃若敝屣，于是我便在这些弃石中寻觅精品，尽管风吹日晒腰酸背疼，但乐而忘返。

奇石蕴含巨大的魅力。石中那些奇特色彩，有田园风光、狂风暴雪，有小桥流水、枯藤昏鸦，有日月星辰、沧桑岁月。面对这些觅来、购来的奇石，总让人思绪万千，犹如谛听一曲曲清幽高洁的乐章。这抚慰灵魂的音乐，使人心境明净、豁然开畅，此时你会觉得你收藏的不是一件件冷硬的石头，而是收藏着一份心境，收藏着一种快乐。

那年到湖南张家界旅游，只见那里的山奇石更奇，河谷、溪滩中蕴藏着万千多姿多彩的奇石。在参观黄龙洞后到索溪畔一酒家用餐，我囫囵吞下饭菜便悄然离席，弄得同行们餐后未见我的踪影四处叫唤。只有家人知我意趣，料我定在河滩觅石。家人猜测不错，我真的在河滩乐而忘返。

“你们过来看看，这石上像个什么字？”这时与我同在河滩的司机手里举着一块比砖头略大的石头在叫唤。石的底色紫里透红，上面缀有乳白色的花纹，竖着看这花纹像是个“寿”字或“庆”字，但似乎有些牵强，后来我端起这块石头将其转个角度横放时，那乳白的花纹展现的，却是五个身背背包、头戴毡帽的战士：他们身上落满雪花，双脚踩在积雪中，特别是石面上那乳白色的星星点点和几条直线，把雪花飞舞、寒风凛冽的气氛烘托得浓重而热烈，于是我招呼大家：“你们快来看，这像不像是雪地行军？”经过大家品赏，这个说“像一支小分队在顶风冒雪巡逻!”那个说“真像是画家手工绘成的瑞雪图，形象清晰，意境很美!”大家当场七嘴八舌地为它命名，司机说：“叫雪地巡逻吧!”那个当教师的说：“叫雪里行军情更迫!”最后大家将其定为“风雪行军图”。如今每当端详这块奇石，张家界迷人风光恍如眼前。是的，奇石总能唤起你美好的记忆，你觅得一件奇石，就是一种发现。原来散落山野河滩或戈壁荒漠的它们，被你慧眼独具发现了它的观赏价值，使它登堂入室，赋予它丰富的内涵，深邃的意境，化腐朽为神奇，于是这奇石便更有灵气了!所以有人说：“收藏字画、收藏邮票只是欣赏别人的创造，而收藏自己觅来的奇石既是欣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是欣赏你自己的发现和创造。”

有一次逛南京夫子庙，见一个奇石摊上竖放着一块粗雨花石。只见那石头深黑油亮，中间绕着不规则的一圈白色，确是有些奇特，不过摊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开价很低。我觉得这石奇特，有可能琢磨出点意思来，便把它买下。当晚，我颠来倒去地看。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当我把这块奇石横放着观看时，竟惊喜地发现：那一圈白色勾划的，是活脱脱的一个胎儿!于是当即将其起名《胎儿》，然而过些天又觉得此名太俗、太直，改名为《新生》，但仍不满意，觉得这名字太空泛，缺乏个性，也不含蓄。一天忽然想到《三字经》，于是我最后将它定名为《人之初》。如今我每当凝视这块奇石，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我觉得觅石是艰辛的，收藏却是喜悦的。奇石承载着你的发现，展现着你的创意，这种发现的欢乐会长久地在你身上激荡，激发起你的创造热情。

奇石还具有沉稳凝重的品格，给人以恬淡宁静的熏染。人们每天紧张忙碌心弦紧绷，外界的种种喧嚣常使人烦恼。然而每当你忙里偷闲观赏奇石、品味生活的张弛之道时，那时你什么疲劳沉闷、什么尘氛俗虑都会抛至九霄云外。赏石能使你心境清朗，乐趣盎然，荡涤倦怠，唤起美好的向往。我发现那方命名为《雪山牧歌》的奇石，是游览南京郊区的汤山溶洞后刚走出洞口不远发现的，那时只见有块与石灰岩共生在一起的方解石在阳光下熠熠闪亮，我将它抱回家切开，没料到色彩花纹如此妙不可言：群峰披上皑皑白雪，阳光下山峰闪亮耀眼，山峰下遍长着嫩黄、棕红、乳白色的秋草，草地上清澄澄的水潺潺地奔流，还有三三两两的牛羊和不知名的牲畜优哉游哉在嬉戏作乐或昂首张望。这种优美的意境和悦目画面，使人胸襟顿开，让人顿时融入这辽阔壮美的雪山下的秋天牧场里！

此外，觅石赏石还能广交朋友。闲暇时身无事牵，邀一二知友品石赏石，那真如饮佳酿、品香茗、赏名画。当你如数家珍地述说觅石购石经历、畅聊相石的过程、介绍石中的内蕴之时，朋友会为你的意外发现击节赞赏，会为你的佳妙命名会心一笑，会共同陶醉在奇石营造的诗情画意中，犹如一起进入一个其乐无比的精神乐园。就是原来不玩石的朋友，因为受到你的感染，也会兴味大增，跃跃欲试。是的，欣赏奇石既收记游之乐，又收涤虑之乐；既收发现之乐，又收娱友之乐。前人有读书乐名句，如今借用它改动两字，正是：“赏石之乐乐何如，绿满窗前草不除。”

（本文作者为南京政治学院原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