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阻止的通天巴别塔

时间:2022-08-18 01:31:27

上一次课出一次国

Polish 在大马士革门附近的小巷子里,当每周五日落之后犹太人开始安息日的时候,大马士革门的阿拉伯人的批发菜市场就开始热闹起来,这里的菜论筐买,水果论箱买,我曾在这里用10谢克尔买到一箱子苤蓝。这里是东耶路撒冷,如果按照联合国决议,在雅法路十字路口,当有轨电车在我面前经过,人行道上绿灯亮起的时候,走过去,我就出国了。沿着铁轨走S型,我就可以在巴勒斯坦和以色列之间自由切换。刚开始的感觉是奇异的,不过很快我就停止了这种傻乎乎的做法。

周一和周三傍晚我先是沿着一排5层公寓的小区走到商业步行街Mamila,顺着老城的城墙根走到新门,路过停车场红色罂粟花的大个涂鸦,下坡经过一个基督教堂,若是刚好是日落时分,那路上就会断断续续地听到教堂的钟声。

希伯来语的复活

以色列人是流浪商人,在建国之前散落在世界各地,回来之后虽然都是犹太人,但是语言不通成为了一个难题,甚至曾经有士兵因为在战场上听不懂指挥而丧命的乌龙情况出现。希伯来语是一门古老又年轻的语言,说它古老,是因为《圣经》的旧约最开始就是用它写成的,如果古代的大卫王穿越回来,他能听懂人们的大致谈话;说它年轻,是因为以色列人在颠沛流离之后语言也渐渐消失,专家学者用古老的希伯来语,结合德语、法语、西班牙语、阿拉伯语和英语词汇创造出新的希伯来语。

《圣经》时代的希伯来语词汇只有约八千个,现在已经发展成十几万个,刚开始人们无法用这种语言来写一篇文章,但是现在已经可以得诺贝尔文学奖了。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语言是人类为传达信息而不得不诞生的,但是在彼此可以沟通的情况下,以色列没有用英语作为母语,没有用德语作为母语,而是用自己古老的语言创造并普及了一门语言!

Ulpan――知识的通天巴别塔

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沟通完全没有压力,推着小车拄着拐杖去菜市场买菜的大爷大妈英语流利得跟说母语一样。但是渐渐就有些崩溃,因为以色列人对自己的语言非常维护,超市里手写的打折信息几乎都是希伯来语,当地颇有特色的产品也都没有英语说明,即便你是东方面孔,他们也习惯先跟你来几句希伯来语,然后再问你会说英语不。

刚接触的时候,就被这从右到左每个字母傻傻分不清楚的情况吓到了,后来听说我要学希伯来语,懂的人说:“啊,只有犹太人说,可以色列还没有吉林省大,不实用吧。”略懂的人说:“写《圣经》用的,高大上,是不是跟文言文一样,宗教性很强的吧?”不懂的人直接问我:“希伯来语是啥?”考虑再三,还是挑战一下,课程倒是不贵(结合以色列物价),1750谢克尔,折合人民币不到3500块,100个小时。

Polish是个以色列众多希伯来语速成班(Ulpan)中的一个,古香古色的三层小楼,光滑的砖石面,绿漆楼梯,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桔子树,这个季节,油绿油绿的叶子里结了密实的橙色果子,抬手就能摸到,雨季的时候诗情画意。

第一天迟到了半个小时,气喘吁吁地跑进办公室,就看到一个黑头发,棕色眼睛白皮肤的帅哥吃惊地看着我,然后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来自中国的Chang,我是Philippe。”然后对着办公室里的其他两个人说:“你们相信会遇到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吗?Chang和我就是。”

然后他告诉我不要着急,办公室里的大胡子也和我一样,准备上希伯来语初级班,大胡子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同学Joseph。Joseph经常帮班级修空调,到办公室取设备,或者帮大家打印资料,鼓励我多说多练习,后来我才知道他是Polish的老师之一,来自意大利,专教拉丁语,精通圣经,学习希伯来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研究圣经。该老师随口一问世界上有多少人说中文,见我傻眼打哈哈,他都会认真在网络上搜索一遍然后告诉我,做事认真绅士,学霸一枚。

因为历史原因,以色列的人民来自世界各地,我所在的希伯来语班不足15人,但来自法国、德国、意大利、奥地利、巴勒斯坦等地。中国人在学习希伯来语上明显是吃亏的,当法国、德国、意大利等国家表示对大舌音小舌音无压力的时候,半路杀出来的阿拉伯姑娘们都能和老师对话了,零基础加上语系不同让我的地位很尴尬,老师有的时候不得不为了照顾我而拖慢进度。但没多久我就发现了一个更尴尬的所在――一位法国老太太,老师上课的时候并不提问她,她也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得出她对讲课内容懵懵懂懂。班上唯一跟她有过交流的是头发蓬松风情万种的法国姑娘,我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但是能感觉到她很困惑。后来她与老师对话时我才发现她不会说英语,老师的法语也极其一般。我突然被震惊到,因为这边是英语授课,对她而言,困难可想而知。

后来有一次她坐在我身边,我跟她搭话问她叫什么。她冲我笑笑,试图用刚学的希伯来语拼出自己名字的发音,但是摸索了一阵,最终失败了。她朝我尴尬地笑,努力表现得友善,然后把头垂得低低的。我看到她的面颊有水痕,才意识到她哭了,第一个反应是手足无措。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以色列,她这样的年纪,应该不是工作的,不懂英语也不懂希伯来语,生活各方面都成问题。她衣着十分朴素,谨慎认真,推己及人,想着想着我自己就难过起来。我半蹲在她膝盖旁边,紧握她的手,我知道我说的太复杂了她也听不懂,“It's OK”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我喃喃地说了多少遍,到最后我觉得这句话就像是对自己说的。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最后泪眼婆娑地看着我,“God will bless you”。

这是我们最后的对话,我没有在之后的课看到过她,后来我很感慨地跟朋友说,我要是能帮她就好了,朋友说你自个儿都没学明白呢,还帮人家。

法国老太太走之后,我就成了班里垫底的,Chloe教我怎么发大小舌音,我也从阿拉伯姑娘这里学会了“Habibi”(亲爱的)之类的阿拉伯语;Americ和我经常在上课累的时候开小差聊天;高贵冷艳,金发碧眼的帅哥到最后都不记得叫什么名字;查尔斯王子同名帅哥似乎有多动症,上课的时候眉眼乱飞,动作夸张,时常翘课;阿拉伯小伙腼腆害羞,过生日的时候带了一个巨好吃的巧克力蛋糕,居然是他妈妈亲手做的。下课的时候大家都变成了老师,纷纷跟同学秀自己国家的语言,轮到中文的时候他们的模仿发音就变得异常艰难,然后我们一起哈哈大笑,这让我多少在心理上有了平衡。

但是坚持下来便渐渐好了很多,买菜的时候可以识破摊主的要价不一,打车和司机进行一次完整的对话是令人兴奋的,最后考试成绩下来的时候,老师在卷子上画了一个大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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