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县有个“泥猴张”

时间:2022-08-18 04:15:27

河南北部的浚县历来盛行民间艺术,泥玩当属其中之最,并且此行名人济济不绝。然技艺奇巧,做工美妙,堪称大师者,数得着“泥猴张”了。其实,他叫张希和,普普通通的农家名字。因捏泥猴名声在外,便有了“泥猴张”的雅号。

提起“泥猴张”,人们自然想起先人“泥人张”。一个靠泥人名垂后世,一个靠捏泥猴声振天下。“泥猴张”与“泥人张”仅一字之差,陌生人道听途说泥猴的传闻轶事,还误以为是当年的泥人张复活啦!

“泥猴张”艺如其人,人是土头土脑,艺也土里土气。然则土极而蕴至美,俗极而透灵秀。土生土长的艺术,往往似俗而雅,近粗而精。当你看到他拿了一团泥巴,在手心里团了团,揉了揉,然后,一拽,一搓,一捏,一点,在你眨眼之间,或在你神游之时,一件泥猴便活灵灵立在他的掌上。其相酷似,无比精巧,如面世而思,如对人而语。于是,你觉得泥猴张捏泥猴,随心所欲,信手拈来,无功无法。实际呢,无功之中却藏着极深的功力,无法之中却有着绝妙的技法。那无功之功,无法之法,偏偏让人看不见,寻不着,说不出,只让人感到那是一种自然的气韵,而又透露着不凡的雄魂。

“泥猴张”真不愧为泥猴大王,在他所有的泥塑、泥陶作品中,形形的泥猴组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一个不挤不争的世界,显得无比和谐多趣。泥猴系列分组而排,一级由十几个甚而几十个猴子组成,用不着讲解,只要你站在一级组泥猴前,便会想象出一个个生动的故事或有趣的童话。一只泥猴,一种天趣;一只泥猴,一种寓意。让人感到兴味盎然。那抓耳挠腮的,若在苦思冥想;那仰天举目的,若在高呼长啸;那挤眉弄眼的,如在耍俏皮;那捧腹咧嘴的,如在放声笑。吹吹打打娶亲的,戚戚哀哀送葬的,肩扛糖墩叫卖的,头顶大缸杂耍的……无不引人发笑。一个个泥猴,鼻眼流露的尽是智慧,四肢显示的全是灵敏,动态给人以幽默,神情给人以狡狯。叫你有品味不尽的韵致,并依那猴儿嬉笑怒骂,随那猴儿波澜起伏。仿佛是猴儿牵了你的魂,恋恋而不肯离去。

要领略泥猴张泥猴造型的绝巧,还需细细观赏他手下的“猴头山”和“花果山”。一块泥巴,高一尺不足,宽三寸有余,立起来,凹凹凸凸,豁豁牙牙,恰是一座山的缩影。“猴头山”层层叠叠的岩峰,就是层层叠叠的猴头,从山脚到山顶,从洞窟到悬崖,处处是猴头,面面见猴脸。让你一时难以数清这“猴头山”上究竟有多少只猴子,简直要与苏州“狮子林”中的狮子山媲美了。那“花果山”更是其妙无穷,不言而喻,这是将《西游记》中的“花果山”具象化、立体化了。但见满山桃花盛开,群猴倜傥无忌。花掩猴面,猴攀花枝,桃花团团簇簇,散散落落,猴子各具情态。细数去,花有千朵,猴有百只。数着数着,倏忽觉得自己也正置身于此山之中,闻到了桃之芬芳,听见了猴之喧闹。一块小小泥巴之上,竟能惟妙惟肖地塑造出如此众多的形象,创作出引人身临其境的艺术,这不能说不是泥猴张的特异功力。片土却表现了大巧,粗泥却显露出雅美。岂能不令人叹为观止?

“泥猴张”心里的猴子不重样,一出手,活蹦乱跳一大群。这一个只能是这一个,那一个只能是那一个,谁也不会重复谁的脸,谁也不会摹仿谁的眼。这个的鼻子安在这个的脸上才恰如其分,而安在那个的脸上就牵强附会。这就是美妙的艺术。有人说,张希和成了孙悟空,从身上拔几根毛,一捻一吹,便是一群猴子。此话虽有些浪漫和夸张,但张希和的猴子的确多得出奇,要多少有多少,并且多而不重,多而不俗。浚县大山风景区要从山脚到山顶修一条数百米长的梯级路,路两边石栏上的图案交张希和设计。他兴如泉涌,昼夜不眠,1360多只形态迥异、情状不同的猴子一气呵成。当你走在那石阶小路上,一步一上,一步一层,步步见猴舞,层层有猴戏。低头则见猴向你笑,侧耳感觉猴对你语。拔地而起的,腾云驾雾的,前翻后旋的,合掌祈祷的,嬉之笑之的,舞之蹈之的,躬身作揖的,挥刀举棒的,尽扬猴气,极穷猴趣。而那一切猴气猴趣,皆得之于人的性情,人的意念。可见,“泥猴张”手下的猴子,妙在随人情塑猴形,美于以猴态着人意。凡登大山者,看着石栏上千种姿态,万般风韵的猴儿,顿时陡增登山的智勇、游览的雅兴。

“泥猴张”何以能塑造出这么多形象复杂的猴子?这恐怕与他爱猴成癖不无关联。小时候,村里来了玩猴的,他挤扁头往人圈里钻,一蹲就是半日。玩猴的一收摊,背起猴子要走,他像丢了魂儿,一溜烟撵出村外好远。呼之,喊之,而那玩猴的只管往前走。直到人家消失了身影,张希和还在那里发呆。自此,那红毛猴儿,时时不离他的脑海,总在他眼前翻跟头,装怪样儿。

待他迷上了民间艺术,就以艺术家的眼光观察猴儿,更从艺术家的心灵体味猴儿。那年,他难得与作为农民的妻子同游北京动物园,转到猴儿山,张希和一身的疲倦尽消,上窜下跳的猴子使他一下子又回到童年时代,他像顽童一样隔着铁笼与猴子耍逗起来。见那猴子做出惊人的动作,便速速掏出本本,为猴子写生。画了厚厚一沓,已是日向西斜。回头寻妻,怎么也不见。想必小村民妇,到了大千世界,看得晕头转向,定是走散迷失了。张希和正在忐忑不安之中,谁知一抬头,妻竟靠在路边的长椅上睡着了。他见此状,啼笑皆非,怨愤不得。

那次在安阳公园画猴更可笑。一大早进公园,心,囫囵个儿倾到猴身上,神,一古脑泼到画纸上。立一时,蹲一会,正着画,侧着描,画不完的猴灵性,描不完的人意趣,直到天擦黑,灯放亮,游客散尽,一片寂然,被管理人员撵出公园,方觉两眼发黑,头脑晕晕,腹内空空,回想一下,原是只顾看猴画猴,而忘了一日三餐。摸摸兜儿,一无所有。嗨,兜里要装着干粮该多美!

他就是这样迷着猴,爱着猴。出于他手的泥猴,无疑渗透了他的爱,捏进了他的情,塑入了他的意。爱而着迷,着迷便出真功。故他所有的泥猴不徒写形,而是形神兼备。

“泥猴张”的泥猴在民间艺术中独树一帜,树大招风,旗大扬名。中央美院、新疆画院、山东画院、广州画院等地争相邀请他讲学、表演和展览。他有求必应,既传播艺术,又带去热诚。无论到哪里讲学,都不用拿样品,扛袋子泥巴啥都有了。因此,总是在家自备泥料,不远千里,背来背去。一到目的地,取出泥巴就表演,讲着捏着,课讲完了,泥猴捏了一大堆。任听课者你挑我拣,全部送人,概不收钱。谁若拿钱买他的泥猴,他脸色一沉,说这样做,比拿刀子戳他的心都厉害。泥猴是艺术,比孩儿都亲,咋能当商品卖呢?

久而久之,“泥猴张”的名字飘到大洋彼岸。法国、美国以及港澳等海内外友人慕名而至,看他的泥猴,一见便乐,爱不释手。外国人得一泥猴,如获珍宝,喜不自禁,便在张希和的留言簿上写字留念,以表心中的仰慕之情。

毋庸讳言,泥猴是地地道道的土玩艺儿,土得不能再土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然一色的土,尽是纯粹的泥。比起翡翠玛瑙、金钟大鼎之类的国宝,它或许是微不足道的。可它却能美名天下,誉满海外,博得外国艺术家的青睐。有人问:这是为何?

“泥猴张”回答得很简单:因为泥猴生于中国的泥土,是我们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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