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只陶然亭的流浪猫

时间:2022-08-17 07:09:30

我曾经住在温暖的房子,我现在顶风冒雨而居;我曾经每天‘‘饭来张口”,我现在每天为食物而挣扎:大白与我一样也是一只猫,现在,两只猫彻底没有了家。

我眯着眼卧在午后的阳光里,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想起那个夜晚。

原本干净整洁的家里乱七八糟,所有的东西都被打包装进箱子或者袋子,除了我的饭碗和玩具。我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当“爸爸”“妈妈”把最后一只箱子拎下楼装上车,做完最后一遍检查,转身走出门的一刹那,我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妈妈”回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一丝不舍,“爸爸”则在一旁催促快走。

我们一起生活了两年的房子要拆迁了,“爸爸”“妈妈”要搬到新房子里去,他们对新生活有很多计划,他们要把房子装饰得很漂亮,要买很多新的家具,要在一年后生一个宝宝。

很美好,但是里面没有我。

我已经预感到了,有些事情早晚都要发生――小区里每天都有人搬家,很多人丢下了他们的猫。我的好朋友大白,已经独自生活了半个月。

整个小区也是一片狼藉。

我跟大白穿梭在小区各栋楼里,搬走的人家大多没有关门,我们随便进出别人家,只是为了找一切能吃的东西。

吃饱肚子之后,我们仍然各自回家,像以前一样,尽管家里已经没有人。

这种生活维持了半个月的时间,小区开始被拆除。我跟大自在砖瓦废墟中又生活了半个月。终于,我们那栋楼也在我眼前倒下。

这一天,我们彻底没家了。

我的新家

我跟大白很快来到了后来的安身之处,这是离家很近的一个公园,里面有很多流浪猫。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成为其中之一。

公园里的流浪猫各有地盘,我跟大白初来乍到,得处处小心。

很多好心人给流浪猫布置的窝,但早已经被公园里的其他猫所占领。我们只好在山坡上一堆灌木丛下安了家,正式开始了流浪公园的生活。

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吃的问题。公园内很多好心人给流浪猫的投食,成为我们最主要的食源。

一开始我们不敢跟其他猫一起吃,只有等其他猫吃完之后我们才过去拣点剩下的。后来时间长了,跟其他猫熟悉了,也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

我们并不贪婪,吃饱之后对剩下的食物没有任何兴趣,从来不懂得储备。因此,我们很少因为食物而起争执。

我和大白都自出生就跟人类一起生活,我们喜欢跟人接近,喜欢趴在人的怀抱里,喜欢被人抚摸,喜欢那份温暖。

很多游客坐在公园的木椅上休息,我慢慢靠近,坐在他们脚边,用头轻轻蹭他们的小腿,这是以前“爸爸”“妈妈”最喜欢的,每当这时,他们总会把我抱起来,高兴地笑。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大多数人在我靠近的时候就站起来躲开,大白还曾经被一个男青年一脚踢出去,嘴里嘟囔着:“脏死了”。我们慢慢改掉了这个习惯,不再随便接近生人,没想到这竟然救了我们的命。

有一段时间,城市里流行一道南方流传来的菜“龙虎斗”,这给我们带来了致命的打击。

那段时间,每过几天总有三三两两的人来到公园捕捉流浪猫,他们通过投食的办法把我的同伴们抓住,放进编织袋,将它们永远地带离。后来,在游客和公园的声讨和制止中,这种行为才得到遏制。

在那段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公园里

流浪猫的数量减少了大约三分之一,我和大白逃过了这一劫。去年夏天有几天,一个中年男人总是尾随在投食者身后。投食者离开之后,他就会上前把猫粮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带走。他也许是一个养猫的人,却不知道别的猫也是同样的生命。

我和大白在固定的投食点吃饭。有一次,那个男人走了过来。我和大白低着头进食,他用一只木棍拨弄我们。我们抬头,看见他眼里流露出的贪婪和残忍。

我和大白同时发出愤怒的叫声,全身的毛都竖立起来,身子弓着,做出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男人被我们吓了一跳,只能无奈地走开了。

我们学会了为生存而战斗。

大白和小黄的离开

也是一个午后,我和大白并排趴在石台上。我又一次想起“爸爸”和“妈妈”,我们分开已经3个月了,也许他们已经把我忘了。大白眯着眼,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灾难的到来无声无息。

我感到一阵风从我耳边呼啸而过,然后就听到了大白的一声惨叫。我转过头去,大白的左眼下方血肉模糊,一块小石子落在大白脚边,沾满鲜血。

不远处,一群初中生样子的男孩子大叫着,大笑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充满阳光和朝气,却让我从心底感觉恐惧。

听到大白的叫声,一位女士先跑过来,她是我们熟悉的投食者之一。很快一群人围了过来,他们批评那帮孩子,孩子们悻悻而去。

很快,那位女士带着大白离开了,她说要带她去医院治疗。

自始至终,我在一旁呆呆看着,一动不动。

大白被带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第一次见大白是一年前,那时候大白刚刚满月。她浑身的毛雪白,眼睛一只黄一只蓝,小小的,怯生生的,却被起名叫“大白”。

邻居“阿姨”说以后这就是我的妹妹,要我好好对待她,她却先抛弃了大白。

后来,那位女士还是会经常来投食。我很想告诉她,我想念大白,想让她回来。

但是,我更希望她能好好照顾大白,永远不要让她再回到这个公园。

大白走后,我又认识了一个新伙伴。他刚到公园不久,孤孤单单的。我想起了我刚来的时候,想起了大白。

他的毛是黄色的,带着一点点白色的花纹,我叫他“小黄”。

我开始跟小黄一起溜达,一起找食,一起趴在石台上晒太阳。

冬天很快来了,对我们来说,这是个难熬的季节。

天越来越冷,人来投食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找吃的。

很多麻雀会飞到公园里觅食。但在我眼里,他们是美食。

抓麻雀对于猫来说不是难事,尽管以前我从来没有吃过生食,但这些本事是与生俱来的。可是有一次,我却差点为此丧命。

冬天的麻雀比秋天少很多,我好不容易看到树枝上那一只。我已经整整一天没吃饭了,饥饿逼迫我要去试―下。

我悄无声息地爬上树,屏气靠近,然后猛地一跃,树枝承受不住我的体重,“啪”的一声折了,我两只前爪挂在将断未断的树枝上,一整夜。

以前,我没事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的生活,那整整的一夜我却什么都没有想起。我只知道,我要抓紧,我不能掉下去。

遛早的游客发现我之后,在树下指指点点,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有人打了119,消防兵把我从树上救了下来。

我被放在草丛里,我的两只前爪因为一夜的用力,颤抖不止。有人把食物放在我的眼前,身体上受到的折磨,却让我一口也吃不下。

公园中心的湖是我们平时主要的水源。

一个黄昏,小黄独自来到湖边喝水。湖面已经结冰,小黄跳过边缘的薄冰,站在稍微厚一点的冰上,小心翼翼。

等我听到小黄的凄惨叫声,在湖边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冻结在冰上不能活动了。

他眼里露出惊恐和求救的信号,我犹豫了―下,跳到他身边。

我用爪子推他,用身体推他,他还是一动不动。

我感觉身下越来越冷,我不得不暂时离开跳到岸上,转身跟小黄默默对视了一会。我受不了小黄眼里的绝望和恐惧,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我再次来到湖边,小黄在湖面上坐得直直的,硬邦邦的,雕塑一般。

我做妈妈了

春天是猫的爱情季,流浪猫也不例外。

他也是一只在公园里流浪的猫,住在旁边的灌木丛中。他浑身毛色黝黑,眼睛发着绿幽幽的光,透着一股坚强和智慧。

我们走到一起自然而然。他温柔地跟在我身后,甜蜜地望着我,深情地对我倾诉。

很快,我肚子里有了宝宝。

还是那位女士,用纸箱给我布置了一个舒适的窝,并定期来给我喂食。

等宝宝快要出世的时候,那位女士把我带到了宠物医院。

我对医院并不陌生,以前生病的时候,“爸爸”“妈妈”常常会带我来。还是印象中亲切的医生,温柔地把宝宝从我身体里拿出来。给我喝牛奶,吃平时吃不到的鱼罐头。

五只宝宝都很健康。四只是黑色的,一只毛色发黄。

半个月之后,我的身体完全恢复,宝宝们也已经开始自己进食。医生给我做了个手术,以后我再也不会做妈妈了。如果不做手术,猫每年能生两到三胎。

几天后,我被重新带回到公园。宝宝们被留在了医院,等待被别人收留。

虽然舍不得,但是我愿意跟他们分开,我不希望他们跟着我流浪,过那种颠沛而危险的生活。

在我做妈妈之前,我见过公园里其他猫生孩子的过程,也知道那些小猫的命运。猫一般每胎生育四五只,气候好的时候,小猫一般都能生存下来。如果是在天冷的季节或者多雨的季节,小猫死去的概率很大。

存留下来的小猫大部分跟着妈妈流浪,这种从小就流浪的猫被收留的概率很低。

我现在已经是公园里资历很老的流浪猫,对流浪生活已经完全适应,我不再依靠朋友相伴,独自生活。但是,每每看到那些新来到公园的猫眼中的惊慌和无助,往事还是一页一页从脑海中翻过:“爸爸”“妈妈”的笑脸,被我追赶了无数次的毛线球,“爸爸”“妈妈”离去的背影:大白的鲜血,雕塑模样的小黄,挤成一团的我的宝宝。

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那位女士每次来都叫我“乐乐”,这是她给我起的名字。她也许是希望我过得快乐,但是我只盼望能熬过这个冬天。

我以前有名字,但是我好像已经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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