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话先生 16期

时间:2022-08-17 05:16:03

纵观中国近现代史,我以为,“先生”二字,唯鲁迅担得起。

要说是如何如何喜欢他,怕我还是不够格的,他的作品除了课本上数篇咀嚼几番之外,还真没看过其余。应是喜欢他的笔多一些,总是一针见血地直指要害。那些辛辣嘲讽大快人心,此中浓稠的良苦用心又惹人深思。可以想象当年,这些令一部分人咬牙切齿,令一部分人欢畅大笑的文字是如何在青年中盛行。

街头巷尾,人们或眉眼舒畅或冷汗涔涔地传阅时,名声大噪的先生却笑不出来,他还是锁紧眉,用忧心的眼神望着中国――这片使他弃医从文,想要全力拯救的土地。他总想,如何下笔才能让更多人醒悟,怎样表达,才有更多人支持;为中国,他还能再做什么,还能再多做些么……一个人,若是比同时代的人看得更清楚更深远,往往已注定,他此生,不得真正的快乐。

幸好,先生逃不过命运的恩赐,这一年,一封“小鬼”的求教信终是到了他眼前――署名:许广平。信的大意是人生苦闷,不顺之事颇多,她谨慎地问询:“先生,可有什么法子在苦药中加点糖分?”彼时,她还只是一个女师大的普通学生,对着上过些课的导师鲁迅,起了难以对外人道的少女心思。那时,对鲁迅芳心暗许的妙龄女子可谓难于枚举。先生更多的是逃避,他是看都不敢看她们一眼的。可明智如鲁迅又怎会看不出这些温柔措辞下的旖旎情思?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还是硬着头皮做了。我更愿意相信是宿命。先生他看不见未来的模样,宿命却在黑暗中给了他们一道光,两个人,在黑暗中,朝着对方的方向,缓缓伸出手来。

先生同许广平互通的信件大多收录在《两地书》中,可惜,许多缱绻甜蜜的片段被先生朱笔一一删去。想想便又教人理解了,两个人之间的丝丝耳语,又怎么愿意公然放在他人眼皮底下,供人置喙呢?

每每看《小闲事》中提到的《两地书》片段,总会因为很多小细节忍俊不禁。一直以来,鲁迅在我们眼中都是正经严肃的,是一个文学上的革命中的斗士。但《两地书》却让我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鲁迅,在爱情面前变得憨傻孩子气。

其中最打动人心的是,许广平将一件亲手织的背心和一枚印章一并寄去,先生回信说“我看这样就可以过冬”,还差人去上海买印泥,可见看重得着紧。许广平回信时嗔怪他多事,可先生最后还是买了,理由是不买不舒服。这便是恋爱中的孩子气,叫人哭笑不得。一个见到现代评论派就要抡胳膊上台争执的鲁迅先生,就这样被一个柔软的背心包裹在初冬中,成了许广平笔下的“傻孩子”,甚至“没出息”。先生只这样轻轻反驳:广平兄,我总是不大佩服你说的这句话。

这两人的昵称也叫人觉着有趣,“鲁迅师”,“广平兄”,若是先生难得仗着年长摆摆架子便是称“害马”(害群之马,源于许常领头开展学生运动),若是许广平一时母性光辉笼罩便是“傻弟弟”,这一来二去,乱了辈分,没了规矩,可谁在乎,就像先生某天写的日期――七月二十九或三十,随便。那便随便吧,自有人会谅解这种淘气。

通常情况下,我们看到的只是鲁迅的一面,是一个别人或者他的作品塑造的“鲁迅形象”,拙笔写下这些是希望更多的人可以看到一个幼稚可爱的鲁迅,他躲藏在他的信件里,会偷偷回头瞥你是否注意到他――多像一个孩子。

评点:郑文龙

此文旧事新读,以洋溢幸福温情的笔调叙述了鲁迅与许广平相知相爱的点滴情事,将现代文学史述中“呐喊彷徨”的鲁迅形象还原为生活与情感中“朝花夕拾”、“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的周树人。论鲁迅之愤世则取神写意,述周许之缱绻则工笔细描,文本与史述相征,叙事与抒情相融,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现了一代文坛巨擘丰富而细腻的性情生活,人物形象丰满,可谓知人知言之文。文章微瑕在于篇首之“先生”二字,民国诸学人当仁不让,如此立说未免偏颇,大抵专究一人而崇之弥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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