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馈赠的爱情没有春天

爱情是不能够被成全的，尤其它的背后承载的居然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

而此刻，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许了千遍万遍的话：“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够相守。”

顾小葭终于又重新回到了我的生活中，尽管此时的她已经失去了一条腿。但在我的眼中，我的小葭就像是断臂的维纳斯雕像，虽有残缺却依然是梦幻般的美丽。

我对自己说，只要有小葭在身边，怎样的生活都是幸福的。然而，每当我想起她将再也不能换上美丽的芭蕾舞鞋，在洒满阳光的地板上忘情地旋转到我头晕，心就会有如被活剥般地生疼起来。

事实上，我一直在责怪自己。我总在想，如果那一天，我能够对顾小葭的牢骚多一些忍耐，如果我没有因为她的任性拂袖而去，那么，顾小葭就不会在过马路的时候失了神。此刻，她也就不用拄着一根冰冷的拐杖试穿婚纱，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幸福而又尴尬地微笑。

我已经记不清引发那次争吵的原因，应该不过是些说错话之类的小事，只是没想到顾小葭那天的态度会如此反常。她先是没休止地责怪我的不是，继而大声地犹如泼妇般谩骂我的种种缺点，最后甚至开始扬手攻击我的身体。从昔日的天使到此刻的巫婆，那一瞬间的顾小葭是我前所未见的无理和不堪。不想再做路人眼中的小丑，我于是疾步抽身而去，不再理会她那无厘头的歇斯底里。

那天晚上，我在网吧胡混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回到家中，顾小葭的所有衣物都还在，只是人却不见了踪影。起初，我以为她只是一时负气去了朋友家，直到一周后，我拨打她的手机欠费停机，去她跳舞的歌舞团找她，团长也说已经一周没有来过，而昨天的邮箱里刚收到她的辞职信。我的心一下子慌了。

我开始去所有可能的地方寻找顾小葭，还去公安机关备了案，可是一个月、两个月……我仍然没有再见到顾小葭。一直到顾小葭消失的第四个月，我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一个自称是顾小葭好友的人，她给了我一个肺小葭老家的地址，并附言，如果你不能确定自己足够地爱她，就不要再去找她。

火车颠簸了上夜，第二天早，在一个很老旧的住宅小区里，我看到了拄着拐杖散步的顾小葭。

原来，那天顾小葭只顾追赶我离开的脚步，过马路时完全忽视了迎面而来的客车。而等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医生告知她，为了挽救她的性命，她的右腿已经被截肢了。

接近一个世纪的沉默后，顾小葭声音平静地对我说：“我们分手吧!”而我亦用平静的声音回应说：“我们结婚吧!”

重新回到我身边的顾小葭，性格之中多了几分以往没有敏感和焦躁。小葭几乎与这座城市的所有旧友都断了联系。试婚纱那天，路上，一个她在歌舞团的旧同事看到了她，远远地冲着我们招手。只见小葭的脸色霎时白如死灰，她焦急地伸出拐杖拦住身边驶过的出租车，拉着我的手极快地钻进车厢，狼狈而逃。事后，她对我说她不想让无端的回忆徒增忧伤。看着她说话时一脸坚强的样子，我的愧疚感又一次袭上胸口。我心疼地将小葭揽入怀中，小葭，我的小葭，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宝贝。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里，小葭基本上都是快乐的。不能再跳舞的她开始热爱厨房，仿佛一夜之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葭，竟学会了十几道口味地道的家乡莱。我诧异地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她用了一句很土的话回答我，她说：“这是爱情的力量。”然而，我却深信她的回答，一个曾经视舞蹈为生命的女孩，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如此恬淡地面对她带有残缺的生活，除了爱情还有什么能够赐予她如此大的勇气和力量。

夜，床头橘黄的灯光烘托着暧昧。我和小葭四目相对，彼此的欲望都已经开始着火，尽管如此，小葭依旧不忘扯过被子的角，盖住她右腿处的残缺。我轻轻抚弄着小葭樱桃似的唇，吻从额头开始缓慢地，柔软地向下蔓延。当吻袭至她的胸口时，我没有寻到那颗熟悉的朱砂痣，那曾是我最玩的一处温暖，此时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美丽的字母纹身“L A forever(爱安永远)”。看着我怔住的脸，小葭问，怎么，你不喜欢吗?我忍住很大的疼痛才纹上去的。我微笑低头，继续与她的缱绻缠绵。

有时候，小葭会突然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是残缺的，你还会爱上我吗?”“如果从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呢?”我把这些问题理解为她对自己残缺身体的自卑，面对这样的问题，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我爱从前的顾小葭，更爱现在的顾小葭，以后的顾小葭。

接到公司外派我出差的通知，小葭极不情愿。她拉着我的手可怜兮兮地撒娇，那么多好吃的食物，你不在我做绐谁吃呢?我疼惜地揉搓着小葭细碎的短发，傻瓜，只是一个星期，进展快的话，还有可能提前回来。照顾好自己，到时候我要看到一个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

然而，我没有告诉小葭，也许是上次分别又重逢后的境况留下了后遗症，我总预感这次短暂的分离又将打破我们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生活。

新楼盘的技术交底工作只用了五天就完成了，因为订不到车票，我不得不在上海多呆一个晚上。

傍晚的时候，我在城市的中心四处闲逛，希望找到一些特别的礼物送给小葭。我无意中逛到了一家正在上演芭蕾舞剧的剧院门口，抬头被一幅巨型的海报所吸引，海报上个身着芭蕾服的女子，优雅的背影让我想起顾小葭。而让我惊讶的是，海报右下角第一主演后面写得居然就是顾小葭。

我在心底对自己说，这一定是个巧合。但潜意识里的不安却让我的心绪无法宁静。于是，我买了一张贵宾票，带着满心的疑惑甚至惶恐，坐到了剧场的第三排。二十分钟的焦急等待，《天鹅湖》终于上演，我看见一个优美而又熟悉的背影，以极其优美的身姿旋滑在舞台的中央，一圈、两圈……终于那身影优雅地转向了观众席。一瞬间，我如遭晴天霹雳，因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小葭。

我失去理智地奔向舞台，在被剧场保安拦住的同时，我看到台上的她，优雅的舞步中有一秒钟的停顿，我知道她也看到了我……

回到苏州的家中，顾小葭已经做好了喷香的饭菜。我疲惫地倒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她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热汤向我靠近。

“顾小蒹!”我喊出一声温柔的召唤。

“唉!”我听到顾小葭极自然地一声回应。紧接着她喃喃地道：“啊……不是我以为……”眼前的顾小葭显然已不知所措，那一碗热汤也因她的慌张泼洒在地。

“你根本不是顾小葭对不对?你只是个掠夺她人爱情的魔鬼。你可以用你的生命来要挟小葭离开我，但你永远无法要挟我爱上你。”我的声音冰冷之中带着对眼前这个女人的蔑视。

“我是魔鬼?真正的魔鬼是顾小葭!她所拥有的一切原本都该属于我，现在我只是向她索要一份经得起风雨的爱情，这过分吗?况且，我是真的爱你……”

我冷笑着向门口走去，走廊里，我听到顾小蒹最后一句声嘶力竭的呐喊：“康桥，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的，你休想把我甩掉……”

“康桥，其实小蒹很可怜。八岁那年，我们在马路上玩耍，迎面驶过一辆失控的汽车，母亲没能在慌乱中同时救起两个人，小蒹就是在那次车祸里失去了右腿。她说得没错，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原本也应属于她的!”

看着我仍然不解的眼神，她继续说“小蒹说她想要一份经得住考验的爱情……”

“所以，小蒹就成了你假装车祸后的替身。如果此时，我仍旧对你不离不弃，那么我们的爱情就是经得住考验的。所以，你就馈赠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爱情?”我自言自语地解释着所有的一切，看着顾小葭怯懦的样子，心底泛起阵阵酸楚。

沉默了许久，我问小葭：“你爱过我吗?”

小葭先是狠命地点点头，又无奈地摇摇头。“我是说，你可不可以尝试着去爱小蒹，她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儿”

我摇摇头：“我只能做到不去恨她……”

那晚，酒店的情侣套间里，我与小葭一夜春宵。我狠狠地吻住小葭的嘴，任凭她的拳头一次次那样无力地落在我的身上。在我霸道地进入小葭身体的一霎那，我对她说：“这是你欠我的，今夜之后我们前缘尽了。我答应你，我会试着去爱顾小蒹。”说这话时，我的泪珠大颗地滴落在顾小葭潮湿的面颊。是的，我决定用自己的爱去替小葭偿还那一世的愧疚。

那一夜，我把顾小葭抱得紧紧的，生怕一松手便会是万劫不复。不想，接近天明的时候，警察局打来电话，通知我顾小蒹坠楼身亡，而她坠楼的地点竟然就在我和小葭入住酒店的隔壁。

认尸后，警察递给我一张渗透了血迹的字条。那是小蒹留下的惟一遗物，上面，小蒹用娟秀的文字写着：“我说过，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我想我做到了。记住，我爱你，爱到愿用生命去成全你。”

料理完小蒹的丧事后，小葭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我没有挽留她，至少暂时的分开是我们摆脱痛苦的惟一方式。小蒹自以为用她的死成全了我们的爱情，却不知爱情是不能够被成全的，尤其它的背后承载的居然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而此刻，我终于明白了那句讲了千遍万遍的话：“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能够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