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 第5期

时间:2022-08-16 10:57:03

那年夏天 第5期

那一段的生活,是我记忆里最美的一朵百合,纤细,脆弱,唯美,那丝丝缕缕的香味,犹如一群轻盈美丽的仙子,游走在我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题记

我十岁那年的暑假,跟着姑姑来到上海近郊一个名叫吴泾的小镇,已记不清那里的每一条街道,只记得那是一个被铁道穿过的小镇,铁道旁常点缀着吃草的动物,白色的,也不记得是牛还是羊,有高大的树木与绿色的稻田,也有卖洋娃娃的诱人的七彩店铺,还有让我害怕的有着惨白肤色的“洋人”,后来才明白,那吓人的人是得了白化病,想必那些人也为自己那不讨人喜欢的肤色痛苦,我是见了他们就会尖叫加哭喊的,我至今能回忆起他们那尴尬的表情,我一直很内疚,想必我那激烈的反应一定强加给了他们很多的痛苦。

做小生意的姑姑姑父不舍得住宾馆,只租住在一户本地人家里,那是一座临湖的两层老宅,有一个很美的花园和满墙的常春藤,它古老宁静,散发着独特的魅力,一如它的主人。而它的主人,那个记忆中的女人,倾国倾城,我至今没能找到有谁能与她媲美。

初次见到女主人是在我刚到小镇的那天,和姑姑坐在老宅的客厅,我好奇地张望,接下来发生的事我早已记不清,因为我那一段的记忆中,只有她。她从大门进来,穿着一件紫色镂花的无袖长旗袍,头上似乎盘了个发髻,白得很纯净的皮肤,还有精致得无可比拟的五官。比起衣着朴素的姑姑,她像一朵高贵的郁金香,散发着醇郁的香。她微笑着和姑姑打招呼,很优雅地点头,不热情却让人觉得温暖。我总是看到微笑着打招呼的女人,却再也没看到过像她那样的亲切,那自然又温暖人心的笑容,也成了记忆里最甜美的一部分。她微笑着摸我的头,美丽的眼睛幽幽深深的,看不见底。一所古老的宅子,身旁是一个穿紫色旗袍的美丽女人,十岁的我,恍如置身于觥畴交错的时空中,再也清醒不过来了……

我常被姑姑留在家里,于是我与女主人不再陌生。她总是很空闲,但每次出去都会彻夜未归,而且会有不同的男人接送她。这让我很疑惑,于是我问我的姑姑,但姑姑似乎很忙,她从不解答我的问题。女主人带我坐在花园里,她穿白色的裙子坐在藤椅里,而我常搬个小凳坐在她旁边,她很爱穿旗袍,但在家里她总穿白色的裙子,盛夏的花开得很娇艳,在花朵的掩映下,不化妆的她真的很美很美,那时候的我惟一的愿望就是长大要和她一样,女主人常在听完我的愿望后微笑,然后给我一个奇怪的回答:像她就完了。她从没有大悲伤或是大欢喜,只有淡淡的微笑或是皱眉。和她坐在一块儿,好动的我不会烦躁。

女主人没有丈夫,惟一的亲人是她十七岁的儿子森森,我是在两天后才见到那个十七岁少年的,那一天,我一个人在家(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爬上二楼,想巡视整所房子。我打开一间间房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偷,正在做着一件很刺激的事。可让我惊慌失措的是,最后一扇门自己打开了。正当我的心脏被吓得快要停止跳动时,一张精致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他继承了他母亲的白皮肤,但看起来更健康,粗细适中的眉毛,同样深不见底的眸子,个分漂亮的鼻子,他穿纯白的T恤,我惊讶地发现有男生在夏天穿藏青色的长裤,而且很好看。我也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表哥,但在他面前,我那英俊的表哥似乎不怎么拿得出手了。他笑了,他的笑容里有他母亲的影子,温柔亲切:“你是浙江来的小孩子?”我继续惊讶地看着他,“我是房东的儿子。”我好像不太会说话了,“你不会说话?”他还在笑,他笑起来很灿烂,就像是早晨的阳光:“真是不会说话的。”他不笑了,怜悯地看着我。“不是的。”我终于记得怎么说话了。他又笑了,我似乎感觉到了家乡温柔的海风。“进来啊!”他敞开房门,我也笑了,我和森森哥哥成了好朋友。

我一直很感激那个体贴善良的森森哥哥,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只有他,会把十岁的我当成朋友,女主人喜欢我,我的家人爱我,可他们只当我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的表姐表哥总是捏我的脸,他们把我当一件可爱的玩具。而森森哥哥,却尊重我。我还记得他的学校,他常带我去的那个学校,有着很高的看台,我常很努力地爬上看台,在上面大声地歌唱,得意忘形地真以为自己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他总是在台下看着我,宽容地笑着。等到唱完歌,我就总是会后悔为什么要爬上去,因为我爬不下去,而跳下去势必要他接着我,他一直鼓励我不要怕,我却迟迟未跳。他又怎么会明白,十岁的女孩,早就懂得了羞涩……

女主人不在家的日子,森森坐在藤椅里,我搬着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大声地给他读《三国》,他则闭着眼睛听,偶而给我指出我读错的字。他有时候会睡着,于是我就放下书,趴在藤椅的扶手上看他,他有着很长很长的睫毛,很高的鼻梁,轮廓很美的嘴,也许是因为阳光的照射,他的睫毛会颤动,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味,我想我是在那时候作出决定的:我要变成女主人那样的女人嫁给森森哥哥。这是我那时候能想出的关于我未来的最美好的憧憬。

森森哥哥不喜欢他的母亲,这又让我个分疑惑:有那么一个美丽迷人的妈妈,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可森森哥哥不这么想,他总是冷着一张脸面对女主人的关怀,常看到女主人的一脸落寂,我很心疼她。终于有一天,在花园里,我很严肃地告诉森森哥哥我不喜欢他那样对他妈妈,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他抚平我棉布裙上的荷叶边,第一次说出了别人常对我说的话:“你还小,你不懂。”这让我很悲哀,惟一一个肯认真听我说话的人也把我当成小孩了。于是我有三天没理他,无论他拿着《三国》叫我读或是他叫我去学校,我一概不理,为的是维护我那可笑的尊严。一直很后悔我浪费了那三天,因为我在二天后离开了他。

姑父的工作在三天后完成,生意人的时间最宝贵,他们准备提前离开。我在毫无预知的情况下将被带走,我哭着躲进厨房不肯离开,但最后还是被姑姑带走(几年后读到《闰土》,很惊讶两个场景竟是这么地相似)。森森哥哥不在家,他可能是给我买娃娃去了,因为他早上说我看见娃娃肯定会理他,我想尽方法拖延时间,因为我想为我的任性道歉,却还是没等到他,最后,我绝望了,我抱走了桌上的《三国》,哭着告诉女主人要替我跟森森哥哥说对不起说再见。

姑姑拖着我走在姑父的身后,我绝望地回头,只看见青黛色的天空下,穿着白裙的女主人在常春藤的宅子前向我挥手,这幅美丽的画面,就这样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我惟一遗憾的,是我一心要嫁的那个男孩最后还是没有出现……

后记: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但健忘的我从未忘记那一个多月的日子,我在十三岁时明白女主人的职业,但我相信她是为了儿子。2003年在与姑姑的闲谈中得知森森因抢劫而入狱,我已学会淡然面对,因为我明白现在已不重要,十岁那年夏天的十七岁少年,那个在碰到我惧怕的“洋人”时会温柔地捂住我双眼的十七岁少年,早已在我的记忆中永生。

(指导老师:湛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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