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长痘又何妨

从去年的某个时候开始，我逐渐养成了不愿照镜子的习惯。令我一直无法正视自己的原因，是我脸上长了大红痘。

有的人也许会把这些大红痘痘叫作粉刺或痤疮，不过，我长的这些痘可跟一般人的不一样。我要对付的是大批突然冒出的肿块，而且它们居然是鲜红色的。当别的孩子一周后就能把脓疱挤掉时，我的痘在我的精心“照顾”下只是变得一用我妈妈的话说――“平静了一些”。想让它们完全消失几乎是个笑话，我唯一的希望是它们可以稍微收敛一下，与我额头本来的高度齐平。

我的兄弟们早已将打击我视为己任，他们会评论说：“嗬，我看见乞力马扎罗山在你的脑门上冒得好高好高。”很好笑吧。没过多久，我的脑门看起来就像是世界的高峰都来安家了一样。在我心底的某个角落，我觉得自己跟这些痘中的每一个都息息相关。无论哪种形式，朋友和陌生人总是乐意告诉我他们的除痘秘方，给我他们的关怀。仿佛我们镇上的居民一夜之间就都摇身一变，成了皮肤专家。

他们不明白的是，这些大红痘就像是某种晚期结核病一样，具有抗药性，又变化多端，并可以在各种环境下茁壮成长。面对护肤产品，这些大红痘不只是起反作用，它们还会开辟新的“领地”。它们富于创新，灵活多变，愿意前往暂时见效的洗面乳将它们驱逐去的任何地方。

有时我会想到爸爸的历。他在我出生之前得了皮肤癌，经过一次极其漫长的手术后，病灶被成功切除。遗憾的是，那次手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大大的疤痕。当然，由于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我从来不会留意那道疤，但是在人多的地方，他总会引来旁人的目光。当他跟别人说话时，你很快就会发现，对方一边在听他讲话，一边无意识地挠挠或蹭蹭自己的脸，这个动作提醒你，在谈话过程中，他们的心思真正在什么地方。在我遇到的那些人身上，我也发现了同样的反应，只是表现没那么明显。谈话伊始，我们还能看着彼此的眼睛，接着他们的目光会渐渐上移，到最后，就盯在我的脑门上了。提及这一点只会让场面越发尴尬。我发现我的身体――我的脸――比我整个人还要重要，这让我感觉自己低人一等。

不过，和许多主要发生在青少年身上的问题一样，大红痘最终也会消失。有一些痘会因为我经常挠或挤而留下疤痕，另一些则消失得悄无声息，仿佛它们从未冒出来过一样。不管怎样，我渐渐与我的脸带给我的尴尬和难过和解。不管是大红痘，还是别的什么，我决定不让它们妨碍我去享受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想起了那次跟爸爸一起去环球影城游玩的经历。我们坐在一张餐桌旁吃午饭，他漫不经心地吃着，但在这期间，仿佛只有我注意到了从我们身边经过的游客留意着爸爸的脸颊。我朝爸爸探过身去表达我的不满：“我真希望他们别那么盯着你看。他们是不是有毛病啊？”爸爸几乎没有把视线从他的食物上移开一点点就给出了回应：“谁在乎呢？反正我知道我不在乎，这是毫无疑问的。让他们盯着吧。我早就把这事儿想明白了。”

如此简单的智慧令我深感震撼。他不打算让任何人影响到他在某一时刻的心情。他有道疤，但那根本无关紧要，至少对他而言是这样。吃完饭后，我们继续尽情享受时光。无论是我的脑门，还是他的脸颊，有的人会呆头呆脑地盯着看，有的人会目瞪口呆地注视，不过，我可以以最真诚的态度说，我们自己根本没注意，也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