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夫人 5期

不知从何时起，家中开始有了帽筒。橱子上，桌面上，柜子里，以至于床上，都有它的踪迹。

顾名思义，帽筒是用来放帽子的，它不过就是一件高二十八九厘米、口径十一二厘米、或方或圆的瓷筒子，饰有图案或者字画，有些还开着海棠形的孔。起初只是做官的用来放官帽，后来流入民间，老百姓拿它当瓶子用。插花，插鸡毛掸子，放一些日用的东西，至今去乡下，偶尔还能看到它的遗迹。

夏天最热的时候，用一只光洁的帽筒代替竹夫人侍寝，是一件最妙不过的事。《红楼梦》中有首诗谜：“有眼无味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

谜底就是竹夫人。竹夫人是一种古老的篾器，大致像一只长形的竹笼，竹性凉，中空透风，炎炎夏夜，睡时抱一只在怀中，可以取凉。

一个篾器，为什么要用夫人命名呢？有人会认为这其中含着亵义。我却以为这实在是一种无奈的自谑。独卧自然寂寞，抱着一件篾器还是一样的寂寞，却偏要说是有夫人同寝，聊胜于无吧。

还有一些名字，莫不与女人有关：竹女、竹姬、竹奴、青奴……

青奴是有些诗意的，又像人名。黄庭坚有两首小诗，写得挺有意思。其一：青奴元不解梳妆，合在禅斋梦蝶床。公自有人同枕箪，肌肤冰雪助清凉。其二：秾李四弦风拂席，昭华三弄月侵床。我无红袖堪娱夜，正要青奴一味凉……细品，都含着谑意。

现如今，竹夫人很难找到了，但帽筒无论大小还是品性，都和它极相似，夏天把帽筒搂在怀里睡觉，一样是件非常惬意的事情。或者，可以叫它瓷夫人？

我曾用一只四方帽筒侍寝，那是一件光绪年间的瓷中精品，开光浅绛彩，两面四幅小画，分别画着瓷器上最常见的四类题材：花鸟，山水，博古，三友。它的好处非常明显：一来较长较大，取凉的面积也大；二来形状和竹夫人差不多，适合搂着；三来还可以枕在脑下，就像枕着一只玉枕，又凉又润。睡不着了，起身半躺着，又可以捧着在灯下细细把玩……有时候就想，拿它侍寝，当真胜过美人了。

唉，至少，只要你愿意，它可以一直和你相伴，成为你生命中的永远，美人等闲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