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得很安详,死得很舒坦

“死得很安详”、“死得很舒坦”。

听这话,不用说,死者那一准是位八十四岁的老人家,刚刚还大鱼大肉地大快朵颐呢,放下筷子嘴一抹、头一歪,就不辞而别了。

要真这么想,那你可错了。有嘛别有病,犯啥错也别犯经验主义。这次死的,是一个十四岁的初一小男孩。他死得也蹊跷――冻死的。

本事是这样的啊:在孔孟的老家山东,有个临朐县,临朐县里有个五井中学。2009年12月18日这天一大早,人们发现初一学生张继鑫死在学校女生宿舍后面的排水沟里。五井中学相关负责人是这么描述小张的:“他头朝东,脚朝西,一手插口袋里,一手插怀里”,“死得很安详”、“死得很舒坦”。

这话说得怪,听着气。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没能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却不明不白地离奇死去,那叫夭折,那叫摧花,那是大煞风景,那是天地同悲。而听老师这意思,这小张他死得值,死得其所,死得有理,死得恰逢其时……死得很舒坦!就是,没有丝毫的痛惜、丝毫的悲伤、丝毫的自责。

老师之所以这么说,俺想啊,他大概是说,这娃儿既没遇到暴力,也没啥想不开的,他那是“善终”,是自己死亡。要有事儿,那也是他自个儿的事儿。家长啊家长,你家娃儿自家出事,须怨不得学校。因为老师随后也说了,小张在宿舍锁门之后,自己翻墙而出,再未回来,这有录像为证。

事情还真有一推六二五的意思。死了人,咱还是先看看有司咋说。法医做了尸检,结论是这件事“非刑事案件,排除他杀、中毒事件的可能;属意外事故,主要考虑张继鑫自身健康原因所致”。咱是咋看咋不明白。这小张,他要是因“自身健康”原因而死,那他是死于何病呀?这是尸检该说的正事儿。“主要考虑”云云,这可不是科学用语,估计福尔摩斯都不用这等语义含糊的推测。果不其然,家长就有意见了:俺的孩子什么病都没有!

还是听听媒体的报道吧。电视记者采访到了一个女生。女生说啊,小张被人逼着去买方便面,他只好去了。结果,他被老师抓着了,打了一顿,罚站。然后,老师喝酒去了,把他忘了。那天晚上零下十度,小张就这么冻死了。

因为小张就死在女生宿舍墙外,俺推测,女生们可能不是空口说白话。或许,他们真的听到或看到了老师抓住小张、训斥小张、罚他站的情况。要真是这样,这老师可就涉嫌犯罪了。再说了,未成年学生住在学校,学校就有监护责任。学校每晚安排四名老师管理宿舍,两人看内部,两人在舍外巡逻。但小张翻墙而出,一夜未归,最后就死在宿舍墙外,且问这老师他去宿舍查看过吗?去四周巡查过吗?

同舍的男生,对小张为啥出去,应该是知根知底的。有同学对记者说了,是一姓高的同学逼他去买方便面的。看来,知情人还真不少,真相并不难查。但四名值班老师,却关了手机,对一个无辜生命的离去,保持沉默。出面应对的校长说了,他已问过,值班老师没有去喝酒,也巡查过,没有发现小张。

可怜小张的父母,一对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只能求支书去替他们讨个说法。而这事儿,怎么咋看咋不像该由支书来料理的事儿呢?

可怜小张。想是那天忒冷,北风正紧,没有山神庙,你就躲进了水沟,揣起自己的小手,等老师回来呢吧?没成想,小孩子家怎么也忍不住困,就想打个盹,就想打个盹,就那么睡过去了。

睡得不是时候啊孩子。老师让你站,你就死都不动。真是个实在孩子。真是你爸爸你爷爷的好孩子。要从这个意义上说,叔叔也祝你去得安详,去得舒坦。

【选自《正义网》】

题图/歧路/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