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缘 第1期

时间:2022-08-13 06:49:54

重返德里。

“不去老德里,不算到印度”,“印度是人类生存的原点”这是印度旅游中流行的两句话。为此,我和达丽放弃了团队去加尔各答的两天时间,再赴德里。

那天很幸运,因只有我们2人,旅游公司便派了一位司机兼导游,我们想去的地方本是禁止去的,司机原则性比导游差些,在再三恳求和钱的诱惑下,给我们开了意外的小灶。那两天,司机带着我们钻小巷、蹿菜市场,一直跑到天黑。真正窥视到了印度城市最底层,不对游客开放的原本生存状态,目睹了印度的生活百态和它神秘的民俗风情。

而在旧德里,留给我最深印象的还是乞丐。

在印度街头,人们对这样的场景已习以为常:红灯一亮,乞丐们就纷纷从道路两边,疾步蹿至汽车的两侧,向已盯上的目标讨要。如果车窗是关着的,他们会用又黑又脏的手,猛力地敲击车门,叨唠着听不清楚的话,特别是在要不到钱时,他们脸上那种愤怒、怨恨的表情,回想起来让人心悸。

而旧德里那条神秘的乞丐街上,乞丐们的“安静”至今更是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那是一条没有旅游客来观光的街道。在那里,每天一大早,乞丐就自动地汇聚而来,静静地排成一条长长蛇形般的乞讨队伍,队伍有近300米,呈单边“列道欢迎”状,很是壮观。他们有的坐着,有的蹲着,有的跪着;有耄耋老者,有黑瘦孩子,也不乏残疾人,但却没有成年以上的女人。几百人的队伍,没有任何声音,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施主往钵里投入钱币或食物。

这样有规律的静态乞讨阵势,反倒更能打动乐善好施的人们。

“这里每天都会有规律的来不少有的富人,他们是专门开着车前来布施的。”司机告诉我们。看远处,在乞丐队伍的后面,停着不少的汽车。大部分是统一大小和颜色的大巴,看来这是政府的统一行为,各地的乞丐也是专门坐着汽车,被拉到这里接受布施的。

当时,司机不敢让我们下车,车慢慢地开着,我们只得挤着,将相机伸出车窗,拍下了罕见的浩荡场景。现在再回想此景,在一路的行走中,他们算是我们在这个国家,遇到的最“文明”乞丐。

布施的人,多为身着华丽服饰的妇人,但是特别令人感慨的,倒是我照片中拍的那个正在专注地布施,神态高雅,穿着深蓝色上衣的年轻人,他的高级轿车停放在街头,手拿着一个大桶,(像是专门为布施准备的)沿着乞讨队伍,用心地一个接一个的给乞丐们发放着食物。

这样的年轻人,竟有此般慈悲心灵!这和当年在这种等级制度下的印度,产生了释迦牟尼佛陀,一样吗?

苦行僧是印度最令人敬畏的“乞丐”。

他们在印度随处可见,每每目睹他们,神情超然地在眼前经过,总引起我思悟万千。这些苦行僧有的衣衫褴褛,有的着装鲜艳、有的甚至赤身。我没有去详细探究他们在追求什么?但形式上,肯定算是一种超乎肉体和物质的灵魂求乞。

听说苦行僧为了修行而四海为家,偶尔也在寺庙里找些活干,但多数时候要靠乞讨或别人施舍为生,他们中有不少人属于突然看破红尘,于是将烦恼连同物欲一起抛开,一意求得自我心灵的平静,有的甚至是散尽万贯家财后,走上云游之路。

苦行僧在印度是比较受尊敬的。他们的形象都非常有特色,大部分全身一色着金黄色的衣服,赤着双脚,眉间画一道长长的金红色。旅途中,每当对他们拍摄时,导游都提醒我们别忘了要给小费。

一次,我问一个乞讨到面前的“苦行僧”,他们与一般乞丐有什么区别,他坦然答道,“我们鄙视物质享受,乞讨,仅仅为了肉身的基本需要,填饱了肚子就不再索要财物和食品;街头乞丐则不同,不断乞讨,永无满足,即便超出生存需求仍希望得到更多的物资和钱财。”

印度教文化不认为乞讨是件丢人的事,将他们作为宗教文化中社会自然现象的一部分,提倡施舍,认为施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美德。

印度教已经存在了3000多年,印度现仍有70%以上的人信仰印度教。在倡导种姓等级制度中,印度教认为那些企望积德行善的富人有了可以施舍的对象,乃是成全他们通往天堂的桥梁。这在一定程度上,平和了阶级矛盾,也促成了印度社会的这种奇特乞讨现象。

印度全国大概有6亿多穷人,其中205亿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人,每天收入不足10个卢比者(约2人民币),而且政府也不回避贫民窟等客观事实。在印度,见到白天坐在大街乞讨,晚上睡在大街上的穷人不稀奇。

为什么同样是两极分化的印度,社会却很和谐,穷人不仇富?

梵我一如,谁主和谐?“梵我一如”是印度教文化哲学的精髓,主张人与自然和谐、人与人和谐以及人自身和谐的思想。几千年来,印度各种宗教与宗教哲学,都相对和谐地存在于一个社会,印度文化是追求和谐的“多元统一”文化,并一直绵延自今。如印度古代著名的瑜伽学说,风靡全世界,佛教也把它作为一种自我身心和谐调解的修炼方法。

其实个人身心和谐,又何尝不是社会和谐的基础呢。

细思,乞讨也是人的一种本性所求,中国古人曰:“食、色,性也。”乞食是一种本能。站在这样的角度分析,乞丐们是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达到本能所需的目标,又有何不可?

再品悟人的一生,何尝不是一种在乞讨过程中的生存?只是乞讨的形式、需求各不相同而已。

乞丐、苦行僧表现了一种形式上的乞讨,并在乞讨中追求着满足,前者是生理上的追求,后者是精神上的灵魂求乞。而社会其他各种人,因环境和教育的不同,精神上所追逐的目标及层次也各不相同,表现出来的乞讨方式,只是隐转了形式而已。美国著名心理学家马斯洛说,“当人类在满足低级生理本性所需之后,就会追求精神所需,最后会再去完善精神目标上自我实现的高级需求”。

想起印度先哲格比尔达斯那句诗“牛马大象是财富,珠宝更是钱财库;一旦心灵得满足,珠宝财富如粪土。”

我想,在印度为了精神需求而四海为家的苦行僧,是如此。

释迦牟尼2500年前离开皇宫奢糜的生活,去悟道修行成佛;中国的法显、唐玄奘不畏艰险,越过喜马拉雅山脉赴天竺取经,也应是如此。

今天,我们远赴印度寻探佛教造像艺术之源,去续1500年前的缘,更应是如此。

乞缘,我想是心灵需求之上的一种追求吧。

我们能放下一切物质追求?能放得下自己的世俗包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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