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酒肉臭"的"臭"不是香

杜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千古流传的名句，明白易晓，并无歧义。可是近年有人在“臭”字上做翻案文章，以为当作“香”解。

首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语意是有所本的。将贵族的奢侈浪费与人民的饥寒困苦作强烈对比，自古不乏其例，例如“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孟子・梁惠王上》)；“邯郸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谓急矣，而君之后宫以百数，婢妾被绮e、余粱肉，而民褐衣不完、糟糠不厌”(《史记・平原君列传》)；“君厨肉臭而不可食，樽酒败而不可饮，而三军之士皆有饥色”(《王孙子》)。杜诗中也有“高马达官厌酒肉，此辈杼轴茅茨空”“富家厨肉臭，战地骸骨白”这样的富贫对比，而“朱门”两句则是点化得最成功的，正如赵翼《瓯北诗话》所说：“此皆古人久已说过，而一入少陵手，便觉惊心动魄，似从古未经人道者。”显而易见，“朱门酒肉臭”“富家厨肉臭”与《王孙子》“君厨肉臭而不可食，樽酒败而不可饮”在遣词用意上是一致的。多而郁积，久且经年，酒肉自然臭败不可饮食，这顺理；朱门酒肉腐败发臭，这话中蕴含愤激之情，易作“香”则“荣枯咫尺异”的尖锐对比顿时淡化，势必唐突老杜的深刻。

其次，从杜诗用词来看，“臭”字凡三见，除了上述“朱门酒肉臭”“富家厨肉臭”，还有“妖孽关东臭，兵戈陇右疮”，均不作香解。杜诗中凡说香气概不用“臭”字，如泉香、稻香、花香、梅香。酒香也绝不用“臭”字，例如：“山瓶乳酒下青云，气味浓香幸见分”，“谁知酒熟香”，“酒香倾坐侧”，“轻香酒暂随”。可见“香”“臭”之用、之别在杜诗中是清清楚楚毫不含糊的。如果说“朱门酒肉臭”“富家厨肉臭”中的“臭”作“香”解，那么如此众多的“酒香”为何无一处作“酒臭”?为什么老杜不直接写作“酒肉香”“厨肉香”却偏要写成“臭”呢?诚然，“臭”有“气味”义项，然而《周易》“其臭如兰”的“臭”，词义仍是“气味”而不是“香”。可见这不能证明杜诗的“臭”作“香”解。杜诗有其用词规律，不可无视。白居易在《伤宅》中说：“谁家起甲第，朱门大道边……主人此中坐，十载为大官。厨有臭败肉，库有贯朽钱。”“厨有臭败肉”恰是“朱门酒肉臭”的绝妙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