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的亲情:姐姐捂死孪生妹妹为哪般?

时间:2022-08-11 08:26:38

惨烈的亲情:姐姐捂死孪生妹妹为哪般?

祸从天降,精灵妹妹变成精神病

婷婷和娟娟出生在1988年农历二月初二,传说中主管云雨的龙抬头的日子,姐姐婷婷比妹妹娟娟只大半个钟头。虽然是双胞胎,但不知道为什么,姐妹俩从长相到个性都不相同。婷婷稍矮,脸上有点婴儿肥,性格偏内向;娟娟却仿佛吸收了全家的精华,不仅长相清秀,身材修长,而且活泼开朗,能歌善舞,还画得一手好画,硬笔书法早早就过了4级,作文也写得很好,是学校里的小记者。从老师到家人,都多少有点偏心这个精灵般的妹妹,父亲廖智勇和母亲王素珍不止一次公开说:“我们家的希望都寄托在娟娟身上了。”

尽管妹妹更受宠,并没有影响姐妹俩的感情。相反,婷婷一直为有这样出色的妹妹而骄傲。她常对同学说起一件事:“有一次我妹妹对我说要滑冰,我问她去哪滑,她就找来一块西瓜皮绑在脚上,滑起来就跟真的滑冰一样。”说完还忘不了加上一句感叹:“我妹妹就是聪明些。”

然而,2001年6月的一天,13岁的娟娟出事了,她被诊断出患了急性脑膜炎。紧随而来的便是那个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不幸结局:出院后她变得左半身行动不便,更可怕的是,患上了间歇性精神病。

那天还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刚出院不久的娟娟,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对王素珍说:“妈妈,我要下楼去。”廖家是开钟表修理铺的,楼下就是他们的铺子。王素珍以为女儿是心血来潮想去那里坐坐,便睁着惺松的睡眼背起女儿往外走。没走几步,她突然感到头皮一阵剧痛,娟娟嬉笑着狠狠地揪住了她的一绺头发。“你干什么呀?”王素珍惊讶地问,女儿却仍旧嬉笑着,继续扯她。婷婷知道后对妈妈说:“可能是妹妹病才好,心里有点发躁吧。”

几天后,娟娟要回学校上课了,因为她休学已经半年,学校便让她重读五年级。婷婷把妹妹送进教室,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去时,有个调皮的男生对娟娟起哄:“你不是读过五年级吗?怎么又来复读,你真笨。”娟娟瞪了那男生一眼,顺手抄起桌上的书本和墨水瓶,用尽全身力气朝那男生砸去,人没砸着,却把教室宣传栏的玻璃砸了个稀巴烂。

这下,婷婷才意识到,妹妹的病似乎不是心里发躁那么简单。

娟娟刚被确诊为间歇性精神病的那段时间,全家人都还对她的康复抱着极大的希望,四处求医问药,只要是广告上说对精神病有效的,不论多贵,都眼皮不眨地往家里搬。正经药不管用,就到处找偏方。有人说,把毛竹用火烤,毛竹上滴下来的水,病人喝了脑子就好使了。于是廖智勇夫妇就运了很多毛竹到家里,先把它们削成一节一节,然后把液化气灶的火拧到最小,在上面慢慢地烘,到快滴下水来时,用碗接住。就这样一滴一滴,慢慢地收集起来。

婷婷也在旁边帮忙,三个人忙到深更半夜,好不容易接了小半碗水,兴高采烈地端给娟娟喝时,她却劈手一夺,就把碗抢过来,扔了。

2004年5月和12月,娟娟又被送到成都某医院,分别做了两次大手术,一次是开颅手术,一次是伽马刀,先后切除了她的“海马”和“杏仁核”等大脑组织。可是。希望又一次落空了。娟娟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以前她都是在情绪不好时才会发病,而这次,手术后一醒来,她就一把揪住给她输液的医生,又是撕又是咬,后来每次输液时,都必须把她的手脚绑住才能进行。出院后的第一天,快进小区门口时,她又毫无征兆地拍了拍一个邻居的肩,等邻居转过头来时,她一巴掌朝他的脸煽去。“妹妹,你这是怎么啦?”每次看到这样的情形,婷婷都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妹妹清醒过来后,也很后悔,可是一发病就控制不住自己。

不久后的一天,更严重的事情发生了:娟娟突然抓起一把折叠椅,对着面前的妈妈就是一下,毫无防备的王素珍被砸中额头,顿时血流满面,被送到医院缝了7针。

“我看娟娟的病不可能好了,不如,我们让她安乐死吧。”一天,心力交瘁的廖智勇对妻子说。恰巧娟娟听到了,立刻说:“死了好,死了我就不痛苦了。”可一会儿她又说:“我不想死,以后我要当空姐,买车、买别墅,一定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听着这话,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度日如年,铁链锁住的何止是妹妹?

娟娟最终没有安乐死,廖家却已濒临崩溃。家里所有的积蓄早就掏空了,原来贷款买的一套100平方的房子也卖掉了,全家5口人租住进了一个十几平方米的房间。

为了让父母腾出更多的时间修理钟表,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婷婷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任务。她每两天给妹妹洗一次澡,在那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共厕所,洗澡的时候,妹妹总会冷不丁地伸手掐她,她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有一次被掐得太厉害,她实在忍不住,“啊”地尖叫了一声,“婷婷你怎么啦,娟娟把你怎么啦?”恰好那天王素珍不在家,廖智勇在外面干着急却不敢进去。后来看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婷婷,他心疼地说:“你以后就少给妹妹洗几次吧。”婷婷说:“那怎么行,妹妹最爱干净。”

灰暗的生活也有偶尔的明亮,那就是在娟娟不发病的时候,两姐妹会一起打游戏,看电视。如果遇上天气好,婷婷还会陪着妹妹到外面逛街。

这时,妹妹就变回那个好强自尊的女孩子,左半身行动不便的她,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她就对婷婷说:“姐,我们走慢点,我不想人家看出来。”听着妹妹的话,婷婷特别心酸,人家哪里看不出来呢?小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妹妹不仅是个瘸子,还是个疯子。

妹妹清醒时,还会像从前那样画画。那时候,16岁的婷婷还在读高一,家里每周给她20元钱的生活费。这些钱要买中餐和晚自习前的加餐,已经捉襟见肘,但是,她宁可饿肚子,也要挤出些钱给妹妹买彩笔和颜料。看到妹妹在那间单独隔出来的不到5平方的小屋里,兴高采烈地画美少女战士,画迪斯尼卡通,她就高兴得什么似的。

可这样的快乐只是暂时的。娟娟的病还在日渐加重,她失控的次数越来越多,家里的玻璃全都被她砸烂了,衣柜门也扯坏了,电视机先后打烂了六台,后来没钱买新的,廖智勇只好用铁丝把打破了壳的电视机捆起来。而娟娟自己,也因为东砸西打,搞得身上血迹斑斑。有一天,她在砸衣柜门时,还一不小心从二楼摔了下来,差点摔死。无奈之下,廖智勇只好狠狠心,用一根铁链锁住了女儿。

很快,婷婷发现,那根铁链不仅锁住了妹妹,也同时锁住了她。

2005年2月。已经给娟娟治了三年病的廖智勇夫妇,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连婷婷的学费也付不起了。当他们无奈地把这个情况告诉女儿时,婷婷呆了半晌,说:“爸、妈,你们别为难,我不读书了。”

退学后的婷婷去了家乐福超市打工,挣些微薄的薪水补贴家用。表面上看起来,辍学的事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学校对她有多么重要,在学校的十个小时,是她压抑的生活里惟一的出口。她曾经试探性地对妈妈说:“我今天碰到学

校的老师了。”妈妈没有做声。

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那天,她正在房间里干活,站在她背后的娟娟突然随手拿起一把菜刀,狠狠地朝她的后脑勺砍去。婷婷扭过头去,看到自己整个后脑勺的头发齐刷刷地掉到了地下,血不断地大颗大颗地滴下来,掉进那些头发里。

屋外的廖智勇听到响动跑进来,看到整个背都被鲜血染红的婷婷,眼泪立刻出来了。可婷婷却没有哭。后来被送到医院,在来不及打麻药的情况下,缝了整整14针,她也没掉一滴眼泪。廖智勇问她为什么不哭,婷婷说:“爸,你们为妹妹就够操心了,我不想你们再为心。”

在场的人眼圈全红了,大家都说:“这女孩太懂事了,一点也不像只有17岁。”

没有人知道,在婷婷超乎年龄的冷静背后,她的心正在一点点透支。混乱不堪的每一天。没完没了的隐忍与背负,看不到任何希望。2005年5月深夜,在退学3个月后,婷婷吞下了一整瓶镇静剂。在遗书中她写道:“我再也承受不了这种折磨,我承认我懦弱。”

幸运的是,后来婷婷被及时送到医院,捡回了一条命。自杀风波之后,她终于又重新回到了学校。生活对她来说,恢复成以前的样子:读书,照顾妹妹,省下钱为她买彩笔和画纸。

无路可逃,捂死孪生妹妹几多痛

为了不让娟娟伤害更多人,也为了婷婷有个正常的生活环境,廖智勇夫妻想到了把娟娟送进精神病医院。可医院要么说:“你女儿的情况太危险了,我们不敢收。”要么告诉他们:“这得收特护费,得四五千块钱一个月。”廖智勇和妻子修一块钟表,最,多收十来块钱,四五千他们得修多少钟表7希望又落空了。

“我们这个家庭呢,只有齐心协力与病魔抗战!相信以后会有彩虹的。”婷婷在日记里写道。可事实上,她的心情却越来越糟。另一个摆在她面前的问题是,她的学习成绩每况愈下,老师告诉她:“要是就这样参加高考,你考上的可能性很小。”

这种表面的坚强,很快也维持不下去了。一天,婷婷带着清醒时的妹妹上街去散步,走到闹市区的时候,妹妹突然发病,在街上见人打人。见车打车,恐慌的人们拨打了110。很快,在一大群人的指指点点下,婷婷和妹妹被带上了呼啸而来的警车。那一刻,婷婷心里充满了无路可逃的绝望。

看到婷婷过得如此痛苦,有个要好的同学建议:“不如你跑出去,到外面一个人过算了。”可婷婷摇了摇头:“就算到了外面,我还是会想着她(妹妹)。”“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她痛苦我就不应该快乐。”

不久后,婷婷又一次辍学了,这次是她主动提出的。她说:“反正大学我也考不上,不如多花点时间照顾家里。”说这话的时候,廖智勇夫妇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女儿眼里的泪水。

可喜的是,2007年8月10日,一个好消息传来:位于成都郊区的彭州精神病院,愿意以一个月两千的价格收治娟娟。听到这个消息,廖家全家都喜出望外。

谁也不知道,娟娟这一去,竟会是末路。而致她于死地的不是别人,竟是比任何人都疼爱她的姐姐婷婷――2007年8月23日凌晨,在彭州精神病院,婷婷拿起病房里的枕头,亲手捂死了娟娟。

据婷婷事后交代:8月22日,家里接到了精神病院的电话,说娟娟在医院里闹得厉害,需要亲人去陪护。廖智勇赶到后,和医生发生了争执,因为医生让他们自己找个人来看护娟娟,而廖智勇认为这是医院的责任。

父母和医生拉扯时,婷婷的注意力却全在娟娟身上,婷婷看到妹妹躺在病床上,她走过去叫她她也不理,好几声后才睁开眼说:“我痛。”婷婷这才发现,妹妹手腕处有一圈肉都烂了,还在流着腥臭的脓水。她揭开妹妹的被子想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伤,却看到了让她非常震惊的一幕:妹妹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病号服,连裤子也没有穿。

难道这些天,妹妹居然一直这样露着身体?想到这里,她只感到心里堵得发慌。她迅速放下手中的被子,转过头来冲着还在和医生争吵的父亲说:“不要跟他们吵,我留下来。”

当晚,婷婷像在家里一样,给妹妹洗头洗澡。妹妹身上头发上都是粪便,她边洗边哭,中途还给廖智勇夫妇打了个电话说:“妹妹在这里过得太苦了。”

给妹妹洗完澡并换上干净衣服后,妹妹很快睡着了,婷婷却辗转难眠,脑子里反复地出现着妹妹赤身的那一幕。越想她心里越难过,仿佛被的不止是妹妹,还有她自己。而被剥光的也不止是妹妹的身体,还有她的尊严,他们全家人的尊严……

突然,她坐了起来,眼睛盯着对面床上熟睡的妹妹,那一刻,妹妹不再是一个生命,而是变成了一种痛,这种痛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心,让她窒息……她顺手拿起身边的一个枕头,朝着熟睡中的妹妹走去……

对于娟娟来说,时间就这样永远地凝固在了2007年8月23日凌晨一点。

2008年2月26日,彭州市法院对婷婷杀死孪生妹妹娟娟一案做出了一审判决,鉴于此案的特殊性,且婷婷经鉴定患有“抑郁症”,判处婷婷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这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所能给出的对犯罪嫌疑人的最宽松的处罚。

只是,3月7日,彭州市检察院提出了抗诉,认为此案认定事实错误、引用法律不当,量刑畸轻。

刚刚从看守所里出来的婷婷,不得不又一次提心吊胆地等待命运的宣判。但是婷婷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接受采访时,她很肯定地说:“与其让妹妹这么痛苦地活在世上,不如帮她解脱,也帮全家人解脱。”

只有当记者问到她现在想不想妹妹时,她的眼里才浮现出迷茫,她说:“有时候想不通,我想娟娟你快把我带走,我来陪你。”

后记:

目前,廖智勇正到处收集签名,恳请法院维持原判,短短几天就收集了1091个。在知情人看来:“婷婷确实对妹妹很好,从没看到过她亏待她。”

母亲王素珍提到一个细节:婷婷杀死妹妹后,并没有给父母打电话,而只是发短信给一个同学,告诉她她把妹妹杀了。因为她担心:“如果我打电话给爸妈,警察就会怀疑是他们指使我这么做的。”说到这里,王素珍哭了,“这孩子,从小就只知道为别人着想。”

针对这一特殊案件,人们一时间众说纷纭。《三联生活周刊》撰文指出:一个家庭6年的辛酸,并不是单纯强调人性道德的旁观者能切肤感知的。如何解读宽严相济的刑事司法政策,才是此案量刑的关键所在。《成都商报》署名评论却认为,精神病人的生命价值不该低于正常人的生命价值。《南都周刊》则提出了尖锐的质疑:精神疾病在我国疾病总负担中排名首位,中国却没有精神病患者救助统一政策。

而在这场尘埃尚未落定的争论中,在等待判决的煎熬里,两天后的3月9日,婷婷将迎来她20岁的生日。不论如何,让我们先给这个历经磨难的女孩说一声:“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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