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走后……

时间:2022-08-11 08:08:48

已经连续好几天了吧,子君终日懒懒地斜倚在床上。银红色的被褥已开始泛黄,布满斑斑点点的汗渍和药汁。闷热潮湿的屋子,愈发捂出一股叫人无法忍受的酸骚味。她半敞着怀,藏青色缀着米黄色碎花的衫子就以暧昧的姿态裹住她的身体――日趋消、萎靡的身体。

此时正当午后,阳光斜斜地从窗进来,屋子里的尘埃上下舞动,仿佛承载着鲜活的生命和狂乱的欲望。它们原本依附于黑暗的庇佑,藏在房间的某个角落,现在终究是无一保留地显现出了原形。子君睁开肿得吓人的眼睑,想看清这一切。也许她隐隐约约觉得这尘埃与她颓废的生命暗地里有着某种契合!她的指尖慢慢地滑过脸庞,触碰自己突兀的颧骨、下巴,再慢慢地顺着脖子落到锁骨上。这些地方曾经让无数肮脏的男人亲吻过、抚摸过,她是他们愤懑与欲望的宣泄品。然而让她惊异的是,面对着这一切,她竟然毫无知觉,“也许已经麻木了吧。”她想。冰凉的指尖继续下滑,触到腰间松弛的肌肤,一阵心酸泛上胸口,她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我还是子君吗?我真的还是我自己吗?我的本性是否真的愿意放纵到如此,沉沦于这种而荒谬的生活?”

这种生活确乎是没什么希望可言了。她出卖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一点点地将自己推进衰老的深渊。她不想做任何改变,甚至开始自觉地依恋这种生活。是的,原本她是铁了心的要在这样的生活中麻木、沉沦。也许只是为了强调曾经纯真的年岁,也许是对绢生恶意的报复,但她终不能理解的是,她自始至终伤害的都是自己。子君本是决了意要用这种无望的生活将自己埋葬。可她竟然又遇见了绢生。

那天,当这个俊朗的昔日情人从弄堂中匆匆穿过时,她正妖娆地抹着浓妆靠在门槛上拉生意。过了这许多年,她想不到自己仍能一眼就认出他来,也想不到自己依然为他心动,哪怕他只是这样从面前走过。四目交接的一瞬,她的内心甚至又再一次涌现了少女纯真的情愫,然而这毕竟没有持续多久。绢生木然地走了,他没有认出她来!而子君,她的眼泪也在他与她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止不住地落下来。也许自己的苍老早已不能让绢生联想到昔日的那个纯真少女,也许自己的堕落已经让他失望透顶。子君突然开始厌恶自己!

两人相爱,却最终离散。这是子君与绢生的悲剧。可是那些逝去的年岁,子君与绢生,他们真的曾经相爱过,深深地相爱过。

曾经,子君是美丽纯真的女子,绢生是英俊潇洒的青年。他们单纯地以为爱情就是全世界,世界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却不知爱也附丽着诸多的烦恼与变数。子君只是一味地爱着绢生,爱得贪婪,爱得除了爱之外,忘却了一切。这种爱固然饱含着让人狂乱、让人心醉的浪漫,可是一旦步入共同生活的真实时空,褪却了外表的炫目,就只剩下令人黯然和疲乏的情状了。

对于这一切的变故,子君始料未及,以至于无比炽热的爱顷刻转化成了无尽的怨恨。一直到现在,子君还是不明白这样的转化是为什么。面对眼前的物是人非,她只是矛盾。有时候,在某一个恍惚间,她仍会不小心掉进曾经与绢生共同营造过的美丽梦境中去。她在那回忆与恍惚中获得了精神上的快慰。而当她清醒的时候,她便又苦苦挣扎于现实迷乱的世界,无法摆脱。

子君开始以一种诡异的笑容面对所有求欢的男人。这是她对抗生活折磨的卑微的武器。

人生也许原本就是这样一场瑰丽的梦境,爱情、生活无一不渗透着变数。连原本最纯真的子君,都沦落为浓妆艳抹的。她的思想、她的追求,都已融入了一次次的醉生梦死与逃避挣扎之中。

子君的手依旧游离在消瘦、苍老、几近变形的身体上。他、他、他,有谁会相信她曾经拥有过最美好的躯体。子君冷笑一声,取过近旁的一支鸦片烟杆,呛人的青烟霎时弥漫了整个屋子,犹见子君在其间若隐若现。

(指导教师金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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