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嘉娜:做女人千万不要苦大仇深

时间:2022-08-09 11:02:47

那是一个寒冷的晚上,阿嘉娜走出巴黎圣母院的时候,正巧大雪纷飞而下。远处的街头艺人并没有躲闪,魔笛的声音时断时续。圣母院外的桥头,一个法国人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一会雪花,就蹲在地下开始堆雪人。

阿嘉娜加入了这个陌生人,两人语言不通,好在也不需要什么文字上的交流。雪人在两人的手中慢慢成形,之后挥手道别离,一个向左,一个向右。雪人伫立在圣母院外,带着用石子做出的笑脸。

就好像她作品中那一只表现出各种情绪的独眼一样,阿嘉娜总会遇见这样神奇的故事,她也总会用9岁爱丽丝一般的好奇参与其中,梦想着用画笔和眼睛,走入有着红桃皇后和疯帽匠的小小世界中。

艺术仙境@梦游

本不是初夏季节了,本应有烈日和蝉鸣,本应是汗流浃背或者妆容尽花,可今年成都的天气偏偏淘气,中午的太阳并不灼热,走进阿嘉娜的画室,有混杂着油画颜料和新鲜枇杷味道的凉气。

“这里是冬暖夏凉哦。”记者对起身迎接的阿嘉娜说,她回答:“还没到夏天呢,你看,顶上是石棉网,夏天热死人。”

听起来是抱怨,说出来却。阿嘉娜,年轻的成都女孩,佛罗伦萨国际双年展唯一受邀的成都画家,各种国际画展的常客,此时穿着上一辈工厂女工的蓝色制服摆弄玻璃茶具。她的四周是几年来的作品,有一些和她本人差不多高――是的,她确实是个娇小的女孩。她梳齐刘海,留长直发,沾满颜料的蓝布制服下面,是一件嫩绿色的裙装。她看起来像是成人版的豌豆公主,但是一旦有满墙满壁的作品作为背景,阿嘉娜整个人就显得被注入了光――柔和的,但是有力的微光。

“我下一个月要飞去斐济,他们邀请我参加有25国艺术家汇集的一个国际联展。”阿嘉娜指着画室进门处挂着的年历说。这个年历上密密麻麻都是她的工作计划,展览不断,地点则在全球各处。看到这本年历,几乎要以为她的职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职业之一了,不仅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且一路飞往参展的目的地,都是这颗星球上最美的地方。

可这又是一个“围城”现象,事实上阿嘉娜每次出行都只有一个单纯的目的,那就是展览本身。给她带来盛名的佛罗伦萨双年展让她在欧洲待了整整一个月,她却没有一次坐在左岸的露天咖啡厅晒太阳的机会。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都交付给了展览和学习。“这个任何艺术家梦寐以求的巨大幸福啊,我怎么能浪费?”阿嘉娜所说的幸福,是穿梭于卢浮宫、凡尔赛宫、巴黎会展中心、蓬皮杜艺术中心的幸福,是和拉斐尔、波提切利、达・芬奇的传世之作零距离的幸福。

于是阿嘉娜的每一次旅程都这样行色匆匆,那些著名的景点和途中的艳遇都为“艺术”二字让路,只有靠近艺术,她才能获得头晕目眩的幸福。

Q&A

“我喜欢在旅途中观察围观群众”

《成都女报》:斐济这一次展览,应该终于有机会好好游玩一下了吧?这个季节的群岛是最吸引人的。

阿嘉娜:其实每一次出去都不是没有机会游玩,只是我放弃了这些机会而已。对于我来说,最具有吸引力的就是工作本身,就是看画展,看其他艺术家的作品,并且和各种各样的艺术爱好者交流。

《成都女报》:这种交流会不会显得枯燥?

阿嘉娜:当然不会。很多人觉得旅行的意义在于风景,风景我肯定会看,因为写生是我们重要的灵感来源。有些人觉得旅行的意义在于认识形形的人,而我只要观察他们就充满乐趣了。和旅途中的人交流,更重要的是和志同道合的艺术爱好者交流,哪怕他们是普通人,也会给我很多美妙的感受。

艺术仙境@奇遇

在今年春天的一个下午,阿嘉娜在画室外遇见了一条“目测有3米长”的蛇,她兴致勃勃地蹲下欣赏了许久,接着拍下来放在博客上,图片旁边写着“画室的鼠兄,应该害怕了吧”。

这个古怪的姑娘,有许多诸如此类自得其乐的方式,比如长时间地观察花草,比如把玩任何一件随手抓到的小东西。在阿嘉娜看来,艺术家之所以成为艺术家,是因为他们有比别人更强的发现美的能力,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有观望的眼睛”。

所以当她遇到其他能够发现美的同类,就会欣喜万分,哪怕对方是一个11岁的小女孩。在佛罗伦萨参展的时候,一个11岁的希腊小女孩被阿嘉娜的画作吸引,虽然阿嘉娜自己也不知道吸引这个小孩的到底是什么。两人都用蹩脚的英语交谈,一来二往倒熟悉了起来。小女孩每天都要来展场给阿嘉娜讲一个希腊神话故事,可是就算一千零一夜也有完结的一天,在阿嘉娜回国之前,女孩用了一晚上的时间,给阿嘉娜做了一条项链。

再比如文章开头那个关于雪夜、巴黎圣母院和雪人的故事,阿嘉娜似乎有一种奇怪的磁场,能够吸引到和她一样敏感而充满童心的伙伴。当然,她也懂得去安静地欣赏,在凡尔赛宫的山顶上,她遇见了把自己扮作雕塑的街头艺术家。他全身涂满白色涂料,戴着花冠,有人给他一枚硬币,他就会缓慢地换一个动作。阿嘉娜回忆说:“那是冬天,很阴冷,我站在远处一直看着他,他认真地装扮,认真地站立,认真地换造型,和周遭完全相融。我心里的感觉只有两个字,感动。”

任何对艺术抱有认真的态度的人,都会让阿嘉娜感动。已经参加过许多国际艺术展的她说,国外的艺术氛围让自己很有安全感。因为国外的大展览总是平等的,没有抱群的习惯也没有太多对参展者身份的划分,这样轻松而自由的环境不仅让阿嘉娜能够认识更多有趣的人,自然也更容易走入一个又一个奇遇当中。

Q&A

“奇遇让我保有好奇心”

《成都女报》:这些显得有些奇幻的经历,你是不是经常遇到?

阿嘉娜:确实不少。我会在之后一遍一遍重温这些经历,里面的一些细节越想就会越觉得有趣,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它们可以让我保有好奇心。

《成都女报》:那你认为自己为什么比别人更经常遇到这些有趣的事呢?

阿嘉娜:可能因为我更善于发现美,有一双观望的眼睛。比如说,其实很多游客对欧洲的街头艺人是抱着看稀奇的心态,他们会对这街头艺人猛拍照,也会指指点点,我不会,我能够看到他们的坚持和认真。

《成都女报》:在这些奇遇中,对方是如何看待你的呢?

阿嘉娜: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因为我是一个看起来有点娇小的中国女孩,可能对方会觉得这样的一个人能画出有力量的作品比较神奇。我个人很不喜欢被称作“女”画家,艺术应该是中性的嘛,但是我愿意以一个女人的视角去探索这个世界,同时以女人的态度与这个世界沟通。

至于别人觉得我的生活单调,我想用一句很喜欢的话为自己辩护――就像一个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他天生就拥有满天的星星,你没有生活在草原,怎么知道夜晚的天空也可以这样美丽呢?

艺术仙境@兔子洞

将爱丽丝带入仙境的,是一只会说话的兔子,而将阿嘉娜带入艺术世界的,却是一场大病。幼时的阿嘉娜和所有女孩子一样,喜欢唱歌跳舞,好动活泼,但就因为这场大病,让受尽宠爱的她第一次感受到孤独和自卑。时至今日,她都不愿说出当时的情况,连病名都不想再提起,她只是说:“那是童年的结束,是走不出来的一段时间。”

毫无悬念,让她走出这段时期的,就是绘画。十多岁的时候她第一次拿起画笔,便对自己说这是一辈子都要做的事。从那时起,阿嘉娜的周末全部用来学习绘画,成都画院树荫下的光影记录着她相对同龄人显得苍白的青春时光。与阿嘉娜自己的坚持相比,家人对她的选择并不那么支持。“家人因为不了解画家这个行业而反对,他们觉得像凡高这么有名的画家,也只能孤独穷困地死去。”阿嘉娜说。不过她说自己是那种对个人的选择会忠诚到底的人,只有绘画让她全神贯注,只有绘画让她忘记苦忘记痛,只有绘画能带她进入梦想中的世界,她便再也不想出来。

就是这样,绘画是阿嘉娜的出口,科班出身的她的作品中却没有太多学院派古板的调调。她创作时完全随性,将自我完全交给画笔,每一幅画在起笔时,她都不清楚自己要画些什么,笔墨晕开后蚕吐丝一般,她才会渐渐看清自己的意图。所以当现在有人问她,为什么她的作品中总有一只独眼时,她总是会反问一句:“为什么不行?”如果创作是纯粹的内心世界展现,那么阿嘉娜的心中,一定就有这么一只时而凌厉、时而温柔、时而疯狂、时而安静、时而坦然、时而神秘的眼睛。

在阿嘉娜的作品中,还有一类是接近嬉戏调侃趣味的,如《小孩的念想》、《路上进行时》、《我们的游戏》、《你可以永远飞翔了》。在这些作品中,我们似乎能感受到一点放松和一种冷冷的幽默。《我们的游戏》就是其中之一,画面中没有宏大的叙事场面,仅以一个躺着的人的面部及一个像羽人般的人物形象构成画面。从人物面部及蝴蝶羽人的对比看,二者是有大小悬殊的,似乎代表着两个有力量悬殊的对象,在一种嬉戏中得到了和谐。当然,这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臆想,作品背后还有更深刻的对自我与他者的关系的探讨,但是能够将充满童趣的画面与此类寓意完美结合的艺术家,一定有一颗纯真的心和一个一刻不停地思考的大脑。

Q&A

“每幅画都好像一篇日记”

《成都女报》:你的作品如何反映出你的内心?

阿嘉娜:就好像一个人有记日记的习惯,那么在他多年后翻看自己曾经的日记,就会对自己的成长有一个清楚的认识,也就会对自我有深刻的认识。我认为,不论任何职业和身份的女人都是应该清楚认识自我的。我的作品对我来说也有这样的意义,我能够清楚看见自己改变和成熟的轨迹。

《成都女报》:这也是你自我调整的过程吧?

阿嘉娜:是的,是我和生活之间关系的体现。因为绘画和生活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有冲突的,我的价值观也会与外界的大多数人不同,这样自然会带来不少问题。我的作品从最初的关注自我的细腻小情调,到现在更有力量和实质内容的表达,就是我的变化。这说明我更会把控生活,更懂得调整和平衡,我很高兴看见自己有这样的改变。

艺术仙境@旅伴

每一个梦境般的故事,都需要有一个旅伴才算完美。他可以帮助女主角一路披荆斩棘,可以同她一起携手天涯,可以与她偶尔花前月下,故事的结尾,自然是在共同开辟的坦途上头也不回地牵手走下去。

如果女主角是一个艺术家,这样的故事便不成立。无可厚非,艺术家女主角会带来更多激情和浪漫,“但是也会有更多的挣扎和伤害”,阿嘉娜说。因为艺术家都是属于非常自我的人,不论在创作上还是生活中,向对方妥协的可能性太小,但是他们的爱情却总是激烈,结局便总是惨烈。

阿嘉娜自己都不记得单身了多久,她仔细想了想,说:“很多年吧,对大多数人来说算很久很久了。”可是,她并不觉得单身生活对自己有任何负面的影响,相反,也许这正是自己能够专心创作的重要条件之一。她并没有一幅感情蓝图,和绘画一样,感情于她来讲,是白纸上随兴而来并随兴涂抹的人生作品。

阿嘉娜讲到了弗里达和卡米尔的故事,这两个才华横溢的女人,都毁在了跟自己的才华不相上下的男人手上。“弗里达太敏感,她的敏感让自己不可能像自己的丈夫一样接受‘艺术家就应该在不同的女人身上体验激情’的做法;而卡米尔又太软弱,作为艺术家她无可挑剔,作为爱人她不过是个害怕失去的女人。”阿嘉娜分析完两个女人的故事,便坚定地下了结论:“所以,我不会和圈内人恋爱。”

她渴求的伴侣和任何一个女人所希望的对象并无区别,她最希望对方拥有的,是一颗懂得包容的心。在她看来,自己的身份会带来不少爱情上的障碍,投身艺术的热情虽然不需要对方完全支持,但一定要尊重。再三思考,阿嘉娜终于形容了一下自己梦想中的男性形象:他必须有无可挑剔的人品,学识渊博,从事非艺术行业但是对艺术有相当的了解。这样以来,她就可以与她分享自己的内心,而同时,他可以向她打开更大的世界,“我希望他能让我永远充满好奇。”

Q&A

“‘凑合’的爱情不能称之为爱情”

《成都女报》:你最近的一次恋爱经历还记得么?

阿嘉娜:太久了,该忘记的就忘记好了,美好的当然要记得。

《成都女报》:似乎大多女艺术家都会选择圈内人,因为他们之间的沟通更容易,你拒绝与圈内人恋爱是和曾经的经历有关么?

阿嘉娜:年轻一点的时候确实与圈内人谈过恋爱,现在我之所以拒绝圈内人,是因为我觉得他们无法让我有新鲜感,我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跟我的圈子完全无关的伴侣。但是话说回来,我觉得女人没有爱情一样可以存活啊,我不喜欢现在很多女人为了一些世俗的原因就妥协,那种“凑合”的爱情是不能称之为爱情的。

艺术仙境@本真

三句话不离艺术的阿嘉娜也不过是一个喜爱零食,喜欢好看衣服的姑娘。在她看来,绘画自然是在自己心中排在首位的,但是这种生活――这种自由追求自己梦想的生活,却需要资本来支撑。“金钱和艺术就好像是水杯和水的关系,没有水杯,水便不成形,但是即使盛满了水,水杯也不过是一个载体。”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比喻。

阿嘉娜诚实地表示,自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对好看的衣物和首饰有无法抗拒的迷恋。虽说去过许多地方参展都没有太多时间游玩,但在旅途中无意看见一件漂亮的衣服一定要收入囊中才舒坦。阿嘉娜对于各种品牌并没有什么概念,她说自己的购物原则是“只有上限没有下限”,也就是说即使路边摊的货品,只要能吸引她,她也一定有勇气穿上身。“这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这还是你了不了解自我的问题,适合自己的永远才是最好的。”穿着蓝布工作服的阿嘉娜说。

Q&A

“做女人千万不要苦大仇深”

《成都女报》:关于爱美这一点,你终于跟大多数女人比较一致了。

阿嘉娜:哈哈,这是因为女人毕竟都有共性嘛。你看我在画室的时候就比较邋遢,穿衣服也随便,像个灰姑娘一样,但是一到展览的时候,我一定会把最好看的晚装拿出来穿。我买的很多衣服在平时都没有机会穿,你说我平常创作的时候穿个小礼服谁看得到?但是就算为了一次美丽的机会,只要遇见喜欢的衣服,我都肯定会想方设法弄到手。

《成都女报》:很多人都觉得艺术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原来你也有物欲?

阿嘉娜:这不算是物欲吧,艺术家也是人,而且艺术家对美的追求更极至。我就觉得女人都应该像我这样,对自己好一点,至少在物质方面――或者干脆说在外形塑造方面要下点工夫。美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女人作为美的代表,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多么苦大仇深。

《成都女报》:你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满意么?

阿嘉娜: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有些苦行僧的感觉,每天都泡在画室,连跟朋友见面都要掐着时间。可是人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我比大多数人幸运的地方在于自己能够清楚地意识到绝不会对这个选择感到后悔。至于别人觉得我的生活单调,我想用一句很喜欢的话为自己辩护――就像一个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他天生就拥有满天的星星,你没有生活在草原,怎么知道夜晚的天空也可以这样美丽呢?

上一篇:眼药水 流入眼内的防腐剂? 下一篇:开普敦 在非洲最南端眺望企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