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 第1期

那年秋天，我把自己关在海边一个小镇的旅馆里，想在这僻静处完成手头上的一部中篇。离开了喧闹的都市，很快便溶于一个自己缔造的虚无王国里，写作进展得很顺利，一周就完成了初稿。

圈上最后一个句号，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兴奋地伸了一个懒腰，激动得心情无法平静。毫无睡意，便关了灯，掩上门，悄悄来到街上。

听旅馆老板娘介绍，小镇东南角有个小海货早市，那海鲜都是眨巴眼的，特鲜特鲜的。何不去光顾一下？

也许是我来得早了，早市静静悄悄的，被一片淡淡的浓雾笼罩着，还没上人？嗳！那里不是有个小姑娘嘛！我便径直走过去。

小姑娘礼貌地站起来：“叔叔早！您是买海鲜吗？今天可不行啊！昨晚风浪很大，小海货没潮上来。我半夜就去赶海，只捡了这一个海螺。”

果然，她脚下的青石板上放着一只大大的海螺，足足有半斤多重。小姑娘有十二三岁，圆圆的红脸蛋，扎两个羊角辫，刘海被雾气打湿，紧紧贴在前额上。一副渔家小姑娘的打扮，红褂绿裤，绾起的裤腿沾满了泥水，开了线的袖口也是湿漉漉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么小的年纪就会经商了。“叔叔，你看这海螺多鲜活。”小姑娘说着用手指按了按硬盖，海螺肉马上缩了回去：“叔叔，这一个就可以拌一盘，切上两根黄瓜，加上蒜泥、醋，可鲜美了。”

小姑娘说得我口里顿时生出涎水来。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叔叔，您要了吧！给我六块钱就行了，待会儿，小贩来了，至少卖十块哩！”

“那你为什么不再等一会儿呢？”我好奇地问。

“时间来不及了，今天我当值日班长，还要组织一个重要的活动。”

我被小姑娘的热情、真诚打动了，本无意买，却不知不觉地摸出钱来。

“叔叔，您把那个十块的给我好吗？我找您四块。”

“这又是为什么呢？”

“今天给青岛患白血症的芊芊姐姐捐款，零碎钱不好汇寄。”

“你没收入，捐五元也不少啊！”

“不！”小姑娘清澈的眸子被泪水包围着：“去年，我爸爸出海双腿被缆绳绞短，截了肢，我要辍学……全国许多小朋友给我捐款捐物……所以，我要尽最大的努力帮她。”

多么可爱的小姑娘，我深深被她感动了，盯着手里那四张破旧但很平整的纸币出神……

“叔叔，再见！”小姑娘不知啥时，套上一身白蓝相间的校服，胸前飘着鲜艳的红领巾。背好书包转身要走。

“慢！”

小姑娘惊讶地望着我，仿佛怕我反悔似的。

我摸出一张百元大票动情地说：“替叔叔捐上吧！”

小姑娘愣了，眼里又含满了泪水：“叔叔，我代表芊芊姐姐谢谢您！”说着给我行了一个标准的队礼。好像还不尽意，又给我深深鞠了一躬，起身时眼里泪流了下来……

转眼，事情过去七、八年了，这期间，我搬过三次家，扔了许多许多过时的物品，唯独那个大大的海螺壳总是伴随着我，立在我的书桌上。每当看到它，卖海螺小姑娘的身影就浮现在我眼前，全身顿时生出一股积极向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