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支那崽》中的文化冲突与文化拯救

时间:2022-08-07 12:01:36

评《支那崽》中的文化冲突与文化拯救

摘 要:李健孙的小说《支那崽》讲述了一个遭受中美文化冲突的华裔男孩在美国成长的艰难历程。面对锅柄街区和家中的暴力,丁凯处于文化失语的状态。然而,在基督教青年协会,丁凯的命运发生了转折。他积极努力地练习拳击等体育项目,采用暴力的方式反抗白人的压迫和黑人的欺辱。他积极融入多元文化社群,成功地构建了混杂的文化身份,确定了自己在美国社会中的位置。

关键词:暴力 文化差异 文化冲突 混杂文化身份

在诸多的华裔小说中,李健孙的《支那崽》无疑是一部重要的作品。小说一经出版,便获得广泛的关注和好评。《支那崽》是作者根据自己的童年经历创作的一部半自传体小说。作为一部反映文化差异与文化冲突的移民小说,《支那崽》以其连贯感人的叙述方式,讲述了丁凯一家人作为中国移民在美国遭受文化冲突与种族歧视的艰难境遇。小说讲述了主人公丁凯回忆其童年的艰辛成长历程,刻画了一个由纤弱到强壮、由怯懦到勇敢的华裔男子形象。丁凯在洛杉矶的锅柄街区度过了一个充满暴力的童年。面对以暴力为生存哲学的黑人街区,丁凯的生存权受到威胁。无奈之下,丁凯的父亲将他送入基督教青年协会练习拳击和摔跤。在基督教青年协会,丁凯逐渐融入到这个多元文化社群里,并形成了多元文化观,构建了混杂的文化身份。

一、锅柄街区:遭受暴力与文化冲突

虽然生活在美国,丁凯的生母李黛丽继承了中国传统的儒家文化思想。儒家文化主张以和为贵。黛丽从小教育丁凯耻于用暴、与人为善及以礼待人等做人准则。在《梁漱溟选集》中,梁漱溟分析中国人的特点时指出,中国人温顺和平、耻于用暴、重文轻武、文雅而不免纤弱,特细调和妥协;中庸及均衡、和平文弱甚、适可而止等[1](p181)。然而,美国人则崇尚暴力。在早期建立殖民地过程中,早期移民不仅要与陌生的自然环境作斗争,还要与土著居民作斗争。因而,暴力成为美国民族性格中的一部分。由此,中美两国存在巨大的文化差异,即中国人推崇以和为贵的思想而美国人崇尚暴力文化。文化差异必然导致文化冲突。新的移民来到美国大陆时,他们深切体会到中美两国存在的文化差异。作为移民,他们需要积极适应新的环境,积极融入到主流文化之中。同时,主流社会作为统治阶层,也在对少数族裔实行文化同化。

丁凯一家居住在黑人街区,那里的居民视打斗为街头的生存哲学,谁不会打斗,谁将无法在锅柄街区存活下去。童年的丁凯是一个瘦弱矮小、说着一口结巴英语的华裔小子。他经常遭到黑人街区孩子的嘲弄和暴打,因为他不会打斗,不会体育,甚至不会说英语。在这群黑人孩子眼中,丁凯自然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弱者。小说开头就描写丁凯被锅柄街区的坏小子威利打翻在地。面对黑人街区孩子的暴打与欺辱,失去生母的丁凯顿时陷入了中美两种文化的冲突中,他深切感到无助与茫然。身陷两个世界之中,丁凯牢记生母的教育,耻于施暴和与人为善,同时他又必须面对残酷的现状。因此,他备受折磨。作为边缘文化群体中的一员,丁凯是美国文化中的“他者”,不受黑人社群的认可,更不被主流社会接受。黑人街区的暴力实质是黑人通过对他人施暴展现自身存在的价值及构建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是黑人反抗白人阶层的一个有效手段。在美国主流文化中,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黑人被视为低贱和下等的公民。在《支那崽》中,丁凯的黑人朋友图森特说:“从前,没有一个黑人打架,我们属于白人,像牛马一样……现在,我们能打架了,像人一样。”[2](P108)这说明打架成为黑人争取公民权力的有效方法。他们通过对他人施暴来展示自身的勇气和胆魄及自身存在的价值,构建自己在黑人社群中的身份。

在锅柄街区的家里,丁凯同样受到白人继母埃德娜的规训与惩罚。如果说大个子威利对丁凯的暴力是肉体上的虐待,那么埃德娜对丁凯实行的暴力便是精神上的折磨与摧残。丁凯的继母埃德娜代表着白人阶层,享有特殊的权力,对少数族裔实行白化。她嫁入丁家,对丁凯实行一系列的暴力和文化同化政策。她不许丁凯在家中说中国话、吃中国食物,试图让丁凯切断一切与中国的联系,她甚至烧毁了丁凯生母的照片和信件。埃德娜的一系列文化暴行严重伤害了丁凯作为一名文化边缘人的心理,他的内心焦虑而孤独,茫然而迷惑。此外,埃德娜完全掌握了丁凯家的话语权,要求家中的一切按照她的意愿安排,否则,丁凯将要受到身体上的规训与惩罚。“哦,凯,你没有整理你的房间?好,看见这个模型飞机?嘎吱一声踩碎了。……你没有把奶油爆玉米花吃完,你把爆玉米花留在盘子里吗?很好,明天就不给你吃晚餐,我要把你的旧火车没收。把你脸上的表情收起来!啪的一记耳光。嘎吱一声踩上旧火车。因为没踩碎,她又用力踩了一脚。啪的一拳,我对你说过手肘要离开桌面。我让你在浴室里洗三分钟,你却待了四分钟。飞起一脚。你没有按我的批示在七点三刻大便。你要怎样才能做到有规律呀?猛的一脚。哦,你没有按我说的在八点睡觉啊?一个耳光。好啊,你今天一天不能和简妮说话。你的衣服看起来真可怕,和你这个人一样差劲。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不要露出那副哭丧脸!啪的一记耳光[3](P79)!”埃德娜用权力赋予她的暴力来规训丁凯,让丁凯美国化,其目的不是真正让丁凯进入美国主流社会,而是让丁凯屈服于白人主流文化之下,受控于她的统治之下。事实上,即使丁凯接受了美国文化的意识与观念,也不意味着埃德娜就会接受、善待丁凯。

二、基督教青年协会:构建混杂文化身份

在遭受了街区和家庭的暴力之后,为了强健丁凯的体魄,免受街区和继母的暴力,丁凯的父亲将他送入当地的基督教青年协会学习拳击、摔跤等各项体育运动。基督教青年协会的宗旨是塑造青年人坚韧的性格和培养其顽强的精神。基督教青年协会是一个多元文化社团,由西班牙人、犹太人、拉丁美洲人和亚洲人等组成。丁凯在基督教青年协会里获得了来自不同种族的教练和朋友的帮助。他们指导丁凯进行拳击训练并指导他打败街头大个子威利,帮助丁凯找寻自信。打斗是一种隐喻,是丁凯构建自己美国身份的一种方式,更是他在美国社会存活下来的必要手段。丁凯在强健自己体魄的同时也学会了各项体育运动,使自己朝着具有男子气概的男性形象发展。在基督教青年协会教练的指导下,丁凯学会了各种体育运动项目,培养了独立、自强的精神。在多元文化社群里,丁凯逐渐意识到若想在美国生存,他必须调整自己的行为以符合白人的价值观和标准,改变自己的言语、思维习惯和文化视角,摒弃少数族裔的固有族性。改变被边缘化的状态,接纳或融入主流文化,或许正是华裔融入美国社会秩序和自我生存的代价。因而,他选择积极融入美国的暴力文化,通过打斗的方式有效地反抗白人的压迫和黑人的欺辱,获得文化上的拯救。

斯图亚特·霍尔在《文化身份与族裔散居》一文中认为,文化身份既是“存在的”,又是“变化的”。文化身份是有源头,有历史的……是屈从于历史、文化和权力的不断“嬉戏”中。[4](P211)。对丁凯而言,母亲维系着丁凯对过去及中国的回忆。母亲让丁凯认识到自己是华裔的后代,身体上流着中国祖先的血液。回忆母亲,丁凯就会想起有关中国的人和故事。丁凯仍然保持了与中国难以割舍的联系。同时,他又是一个美国人,为了在美国生存与发展,他必须选择融入多元文化社团中。混杂化是指“不同种族、种群、意识形态、文化和语言相互混合的过程”[5](P55)。是少数族裔对强势主体地位进行质疑和颠覆的一种策略。在基督教青年协会,丁凯结交了不同种族的朋友,学会了地道流利的英语和食用不同民族的食物。丁凯积极融入到多种族的社群里,与来自不同族裔的人相互交流和学习,适应了多元文化社团中的文化氛围,扩大了自己的文化视野。最终,丁凯与少数族裔一起瓦解白人阶层对他的压迫与控制,构建了混杂的文化身份,确立自己在美国社会中的位置。

三、结语

暴力是贯穿整部小说故事情节发展的一条重要线索。在黑人街区,丁凯遭到街头男孩的暴打。在家中,他遭到继母身体和精神上的暴力。作为一名华裔,丁凯感受到巨大的文化差异,遭受到强烈的文化冲突。他身处两个世界之间,却不被任何一个世界接受,心理上遭受到巨大的冲击。正如作者李健孙在访谈录中谈到,“我处在两个世界之间,一个是给我带来奇迹,给我以神秘感的世界,一个是我的父母和姐姐出生的世界。我希望人人都有永久的生活价值,善待别人,尊重别人的生存权[6](P14)”。

在基督教青年协会,丁凯的命运出现了转折。他在这里获得朋友与教练的帮助,积极融入多元文化社群,茁壮成长为一个强壮、自信的世界公民。此外,丁凯既保持了中国文化的传统,又积极融入美国社会,构建了混杂的文化身份,成功地确立了自己在美国社会中的位置。这也是作者李健孙提出的一种对抗白人统治阶层的策略,即少数族裔可以通过构建混杂的文化身份来消解白人的权威。

注释:

[1]梁漱溟著,陈来主编:《梁漱溟选集》,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2][3]李健孙著,王光林,叶兴国译:《支那崽》,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年版。

[4]斯图亚特·霍尔著,《文化身份与族裔散居》,罗刚,刘象愚主编:《文化研究读本》,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

[5]韩子满:《文学翻译与杂合》,中国翻译,2002年,第2期。

[6]张子清:《我是一个中国人——李健孙谈》,文艺报,2002年,第13期。

(郑秀英 浙江省宁波大学外语学院 315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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