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境清剿”与“大屠杀议案”:土耳其的难题

美国众议院提出的“亚美尼亚大屠杀”议案,使早已因库尔德人问题而紧张的美土关系雪上加霜,造成土耳其不顾美国劝告越境清剿库尔德工人党,给美国在伊拉克战略带来不利影响｡

最近一段时间,美国和土耳其关系因库尔德工人党和美国众议院的“亚美尼亚大屠杀”议案正经受严峻考验｡

越界打击行动

10月14日,土耳其不顾国际社会要其采取克制态度的强烈呼吁,用大炮轰击了伊拉克北部地区｡伊拉克目击者声称,13日晚间,土耳其军队向伊拉克北部纵深30公里地区进行了炮击,14日清晨,土耳其军队又向靠近土耳其边界五公里的伊拉克库尔德族村庄纳兹杜尔发射了八发炮弹,土军直升机亦采取了越界打击行动｡10月17日,土耳其议会以压倒多数通过了派兵进入伊境内打击库尔德工人党武装的动议,军事行动将持续一年,而且根据具体情况可以延长｡

据美国军方消息人士透露,为了越界采取军事行动,土耳其已经在靠近伊拉克边界地区集结了六万部队｡

久治不去的一块心病

库尔德人问题一直是土耳其的一块心病｡库尔德人是西亚地区最古老的民族之一,人口有2000多万,相当于巴勒斯坦人口的五倍｡他们生活在同一块地区,却分布在不同国家,近一半居住在土耳其(每五个土耳其人中就有一个库尔德人),近400万人居住在伊拉克(每四个伊拉克人中就有一个库尔德人),近900万人居住在伊朗,大约100万人居住在叙利亚,150万人散居在欧洲｡库尔德人在上述任何一个国家都未取得自治权,他们经常被一些国家的政府利用当“炮灰”,或者作为某种“牌”来打｡

土耳其政府长期以来不承认库尔德是一个民族,并对其采取高压政策｡库尔德人为了在地处土耳其､伊拉克､伊朗和叙利亚交界处的库尔德人居住区建立一个独立的“库尔德斯坦共和国”,在1978年成立库尔德工人党,长期进行武装斗争,造成三万多人丧生｡为了剿灭库尔德工人党武装,土政府可谓绞尽脑汁,直到1999年该党领导人奥贾兰被捕入狱,该党力量才大为削弱｡2006年以来,该党武装又重新活跃,多次越过土伊边界袭击土政府军｡一般认为,库尔德工人党武装的重新兴起,同伊拉克目前局势､特别是库尔德民族在伊拉克比较得势有关｡

伊拉克的库尔德人在美国的扶持下在伊拉克已“三分天下有其一”,库尔德人领导人塔拉巴尼还当了总统,库尔德自治区也日渐巩固和发展,目前已成为战火纷飞的伊拉克北部的一片“安全绿洲”｡库尔德人不但政治上同美国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经济上也由于石油资源而使钱包鼓鼓的,年收入在50亿美元以上｡在这种情况下,土耳其的库尔德人备受鼓舞,欲图东山再起,不足为奇｡

今年春天以来,一度偃旗息鼓的库尔德工人党恐怖袭击活动死灰复燃｡5月22日,该党武装在安卡拉制造一起爆炸事件,造成81名平民伤亡｡10月7日,在土东南部的舍尔纳克省,该党武装伏击了一支政府军分队,导致13名军人死亡｡

在美国的一再施压下,土耳其一直隐忍,没有对库尔德工人党武装采取行动｡但土耳其同美国在这方面的矛盾很难调和｡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时,土耳其就坚决不同意美军经过它的领土开辟北方战线,迫使美国临时改变作战计划｡美国也在这一地区扣押过土耳其特种兵｡土耳其国内反美情绪相当普遍｡

“大屠杀”议案火上浇油

10月10日,美国国会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以27票赞成､21票反对通过一项关于“亚美尼亚大屠杀”的议案,并准备提交众院全体会议表决｡提出这项议案的众议员亚当・希夫来自加利福尼亚州选区,那里有全美最大的亚美尼亚裔团体｡这项议案将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发生在土耳其境内的杀戮亚美尼亚人事件定性为“大屠杀”,要求美国政府充分认识这起“种族清洗和屠杀”,以及这一事件“未能获得公正解决而产生的后果”,并在对土耳其外交政策中得以体现｡

在奥斯曼帝国历史上,亚美尼亚人曾多次遭到流放和屠杀｡据亚美尼亚有关人士称,死亡人数高达150万,但土耳其历届政府均对此予以否认,认为这是奥斯曼帝国崩溃过程中出现的非正常死亡,那些亚美尼亚人死于当时的内战和社会动荡,并非死于所谓“大屠杀”,而且这一数字在25万至50万之间｡

“亚美尼亚大屠杀”议案的提出使早已因库尔德人问题而紧张的美土关系雪上加霜,激怒了土耳其国内的反美情绪,构成了土耳其不顾美国政府的一再劝告越境清剿库尔德工人党的直接动因,给美国在伊拉克的战略带来了非常不利的影响｡

安卡拉现已召回土耳其驻美国大使,已经安排好了的土耳其海军司令前往华盛顿的拜访活动也被暂时冻结｡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一再威胁说,如这一议案被提交美国国会表决,尤其是如果美国国会表决通过这一议案的话,土耳其和美国的军事合作和政治合作就会放缓｡土耳其总统居尔也致信布什说,如果这项议案获得通过,“两国关系将出现严重问题”｡

美国先慌了神

据土耳其媒体报道,在安卡拉美国驻土使馆前已经出现打着反美标语的集会示威｡美国驻土使馆已向在土美国公民发出警告,“土耳其全境可能发生示威以及其他反美活动”｡

美联社说,土耳其可能威胁关闭本国南部现由美军使用的因吉尔利克空军基地｡这一基地对于中东地区美军具有战略意义｡

这种威胁并非没有先例｡美国曾于1975年因塞浦路斯问题对土实施武器禁运,土随即停止对美军和美情报机构的一切后勤支援,最终迫使美国取消禁运｡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军事行动､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以及未来可能对伊朗采取的军事行动都会受到严重影响｡因为土耳其是美军向伊拉克运送补给的重要通道,驻伊美军70%的空运物资以及1/3的燃料都需经过土运往伊拉克｡

总统布什､国务卿赖斯､国防部长盖茨齐声呼吁众院“手下留情”｡“这项议案不是对历史上那场杀戮的正确回应”,布什说,“通过这项议案将严重损害我们与这位北约重要成员､全球反恐战争重要盟友的关系”｡赖斯说,她同情亚美尼亚人在一战中遭受的那场灾难｡但她强调,众院如果通过这项议案,将“使我们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努力受到很大动摇”｡美国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通过相关议案之后,副国务卿博恩斯立即表示,土耳其领导人要明白理解美国的三权分立体制,希望土耳其当局的反应只是停留在口头上,而不要落实到行动上｡

目前,土耳其真要大规模越界清剿库尔德工人党武装,还是给国内反美势力做做样子,还很难确定,但无论如何,华盛顿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只要土耳其决定进兵这个敏感地区,当地相对平静的局势就将被彻底打乱｡原本定位于“小规模定点清除”的打击活动将演变成为一场多国参加的局部战争｡平静的伊拉克北部将陷入战火,这样一来,早就被中部和南部反美武装折腾得焦头烂额的美军官兵日子会更难过｡

更重要的是,土耳其与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人都是美国的重要盟友｡土耳其是北约成员,战略位置相当重要,伊拉克境内的库尔德人也是美国在伊境内的最可靠伙伴｡白宫在调和双方矛盾的时候,必须做到“公平”,哪一方都不能轻易得罪｡

不会贸然采取行动

话又说回来,土耳其真要大规模出兵伊北部还须对可能产生的后果惦量再三:土军可能会同伊拉克的库尔德人武装发生冲突,陷入“游击战”泥潭｡同时,土耳其更不愿因打击库尔德工人党武装而同美国人撕破脸｡而且伊拉克当局在土耳其入境问题上也一直采取强硬态度｡另外,虽然土耳其公众呼吁政府采取更多有力措施来打击库尔德工人党,但他们并不主张派大军越境大动干戈｡因此,土耳其政府在出兵的问题上会相当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