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果的交集

时间:2022-08-04 04:03:45

早上上班的路上,当余茉莉被一只脏兮兮的小狗追得狼狈不堪时,她就预计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果真,一上楼梯就碰见脸比石板还平的主任,她正犹豫着是不是该硬着头皮给他打个招呼,他已经怒发冲冠地冲她发起火来,她的耳膜被震得“嗡嗡”直响,仔细听了半天才弄明白原因。是昨天打印的会议资料中有一篇发言稿没有标页数,被领导念得颠三倒四的。虽然在心里她也懊恼自己的不细心,但还是被主任近乎病态的发作弄得很郁闷,特别是主任训她的语句里永远都有那么轻蔑的一句:“你天天在想什么啊,总是迷迷糊糊的。”她就会恨恨地在心里顶他一句:“管我呢!连我想什么都要向你汇报?你谁啊你?”

尽管她一天都是在忙乱的工作和烦闷的心情中度过,下午下班后照例拐到图书馆去看书,这已经成了她十年间雷打不动的习惯。她喜欢找上一本小说或者文摘之类的杂志坐在墙角的单座上静静地读,那个座位像是专门为她而设,安静且无人打扰。华灯初上,她的眼睛透过窗玻璃,心猿意马地观察着行色匆匆的人流。

奇怪,今天那个座位上坐着一个男人,那男人面前并没有摆什么书,东张西望地像是在找人。她心里立即生出一丝怨气,找人坐门口不好吗?偏偏坐她的座位?她只好转身找另一处角落坐下,百无聊赖地胡乱翻起书来。今天是情人节,图书馆总共就十几个人静静坐着看书,三个管理员扎堆站在正中央,嘻笑着大谈男朋友们的礼物和约会,她不由地皱了皱眉。

天还没有黑透,图书馆里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余茉莉收起没看几页的书也准备走,她在想再去哪儿逛上一个小时呢?可她的脚步有些沉。

刚出门没走多远,有个男人急急地拦在她面前。

“余茉莉!”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找到你!”那男人激动的说话声音里夹带着虚弱的喘息。她认出就是那个今晚占了她座位的男人。

“你是?”她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眼前这个瘦高的有点驼背的男人了。

“你终究还是把我忘了”那男人有些落寞地转身,走出几步又不甘心地回头,“真想不起来我是谁?我是江楚恒!”

江楚恒!这个名字早已落入她的心底,这会被快速的翻腾出来,丝丝缕缕的痛立即撕扯着她的心。

他们找了临近的一家茶舍面对面坐下,手里捧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难得他还记得她爱喝这种老土的茶。她默默不语,只听他滔滔不绝地说。

她躺在床上,照例找了本书机械地翻着,却一个字也没看进眼睛里。她的脑海里江楚恒高大年轻的身影和现在消瘦佝偻的形象不停地交替出现,搅得她彻夜未眠。

这个叫做江楚恒的男子是她的初恋。认识他那年她二十三岁,在父亲当厂长的厂里做打字员,纤弱美丽,追求者却寥寥无几。原因之一是她的性格内向,有故作清高之嫌疑,同厂小伙子们都仰视她,只敢有想法不敢有行动;原因之二是她自己总觉得机关的小伙子有些急功近利,基层的年轻人又不够洒脱。就这样,她如一支孤傲的水仙被晾在了花盆里。

直到江楚恒的出现才打破了她内心的宁静。他是子弟学校的中学语文老师,来自农村,却没有农村人的怯懦,总是表现得落落大方。喜欢踢足球、跳舞,他们就是在一次团委举办的舞会上认识的。那晚在五颜六色的彩灯下,他踏着自信而有弹性的步伐稳健地走过来,并极有风度地向她做出了邀请,她有些意外,却无法抗拒他的热情。她吃惊他标准而娴熟的舞姿,低着头紧张地盯着他的鞋努力地配合着他的舞步。后来,在周末的舞会上他又邀请她跳过几次舞,他们就算熟悉了。从此,她就会有意无意地碰见他,他也经常在下班前打她办公室电话约她一起去青年宫跳舞。恰巧,快过青年节时单位要举办青年舞大赛,她邀他做她的舞伴,没想到他找来了一盘青年舞录像带,手把手地教她跳了一周的舞,比赛那天他们自然是脱颖而出,没有任何悬念地获得了第一名。

他们恋爱了。尽管她父母嫌他家境贫寒,她却被他的热情深深吸引。周末他们去看电影,从电影院出来时大雨倾盆,他脱下上衣顶在头顶,挟着她小心得像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她的心里掠过一阵潮热,平生第一次躲在一个大男生的怀里,享受着从未感受过的另一种温暖和火热。她眯着眼睛,陶醉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任凭他半抱着她走过坑坑洼洼的泥泞。这一刻她真的不想回家,只想随他就这样一直走下去,那怕是走到暗夜的尽头。

她以为她今后的路,一定会和这个叫做江楚恒的男人相携一生。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半年后,在他们开始谈婚论嫁的时候他竟然不辞而别。她去宿舍找过他,空得连一张纸片也不曾留下。矜持的她不好到处去打听他的消息,倒是没过几天就听到了令她震惊的消息:他是带着厂里的一个女工一起走的,据说那女工怀上了他的孩子。那一刻,她的心被撕裂了,脸像被抽了无数计耳光,红热而羞臊。她咬牙切齿地在心里一遍遍地骂着:“骗子!王八蛋!”

那是她最懊恼、最苦闷的一段日子。她故作坚强,顶着家人的埋怨和外人的嘲讽的目光,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了。她恨他,恨他连一句歉意的话都没有。很多年以后,她才把他安放在心底的一个角落,和父母看好的一个小伙子结了婚。那年,她整整30岁。父母说,她不能再耗下去了,再耗下去就如同被挑剩下的大白菜,要被减价处理了。

不久她如愿以偿地怀孕了,可这个小生命注定与她无缘,冰天雪地的下班路上,她也就是那么轻轻地一崴,孩子就变成了她的痛和血。之后几年,她再也没有怀上朝思暮想的孩子。再后来,她离婚了。

离婚后,她一直跟父母住在一起。可现在住在娘家远没有当姑娘时那么舒心,父母爱吵架,天光吵到天黑。她厌恶这种无理取闹的争吵,所以每天下班后不愿意回家,去图书馆看书成了她消磨时光的唯一方式,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能比看书更能让她心如止水。

正当她把自己的心修练到波澜不惊时,江楚恒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他解释,他忏悔,他请求她的原谅。

她哭了,这是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哭,哭得那么肆无忌惮。他怜惜地把她揽进怀里,他消瘦的身怀还是当年那么滚烫的热度,只是好像连骨头里都浸进了浓浓药汤里,刺鼻难忍。

秋风瑟瑟的塘面上,从树上落下的树叶飘落在水面上,激起一片涟漪。他的骨灰撒进了塘底,他说要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幸福。

余茉莉的泪水花了眼睛,恍然间觉得有一个魁梧的青年向她跑过来,背后拖着一串串绚丽的光环,向她喊着:我叫江楚恒,大江的江—楚国的楚—恒心的恒—

上一篇:看生活小细节,巧测你的境况 下一篇:不想退休的“冒牌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