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门 第12期

时间:2022-08-03 08:09:53

母亲左手托个瓶盖,右手握根筷子,站在客厅里,用眼睛四处扫了一遍,然后,趿着我为她买的红拖鞋,迈着懒散而悠闲的步子,出入我租住的楼房里的各个房间,在每扇门后停滞片刻,端详着门。

瓶盖里,装着浅浅的一层豆油,母亲端详完门,又把门来回地开关几次。门在开关的过程中,一直丝丝拉拉地叫着,大概是长年累月积累的老病了,发着孱弱的。

在安静的夜里,在我看书做活计的静静的时光里,这叫声丝丝拉拉的,非常不入耳,就像我心中的一些隐痛,只要一开门,或者一关门,就丝丝拉拉地痛,在心里最隐秘的从不被人看到的角落里,隐隐地痛。

从离开母亲的家,嫁做他人妇,我就开始流浪于城市的各个角落,租住一个又一个的房子,面对一扇又一扇陌生而冰冷的门。手里握着冰冷的钥匙,心里是空的,这不是属于我的钥匙,我和这钥匙的缘分,也许只是一年,或者半年三个月。

三个月的家,没有时间给予它充分的关注。三个月的家门,就任凭它喊着,这叫喊怎么令我不舒服,我都没时间理它。白天我奔波在单位写别人的文章,晚上在电脑前写自己的文章。

夜半时分,起床去洗手间,一推门,那门就清醒而执拗地喊叫,吓人一跳。

母亲来了,睡了一夜后,母亲在早餐桌上不经意地对我说:“红啊,你的门半夜叫得动静太大,得收拾收拾。”我这耳听那耳就出了,就是收拾好了,过些日子它还不是又要叫唤。

午后,我在电脑键盘上敲击文字的时候,在我沉思的空隙里,我看见母亲站在房子中间,端详那一扇扇陌生的门。她左手托个装豆油的瓶盖,右手握着筷子,在门后仔细用筷子沾了豆油,滴在门的折页上。她摆弄了一阵,那门就乖乖地像个听话的孩子,安静地睡了。

母亲在屋子里转了几转,屋子里的几个门都没动静了。夜半我再推门时,门就不丝丝拉拉地喊叫了。

最初到白城那几年,每一次搬到新租的房子,我都会给母亲打电话,让她和父亲过来住几天。女儿的梦想是有一天买了大房子,把父母接过来,住到不愿意住为止。但在租住的小房子里,母亲和父亲只能住几天。而就在这几天里,母亲会把喊叫的门一扇扇哄得乖极了,不再让我夜半去开关它们的时候吓着。我心里的那些会在暗夜里疼痛的伤疤,渐渐地淡忘了。

如今,我买了新居,搬家时请父母过来。和母亲收拾停当后,母亲站在门口,一扇扇地开关房间里的门。她在检查这些门是否在喊叫吧?在我住了两个月左右,房间里的每扇门都开始轻轻地叫起来。在夜半,在天明,在我关闭了电脑轻轻推开它们的时候,它们清晰而执拗地叫着,丝丝拉拉的。但这次听在耳朵里,与其说是喊叫,不如说是呼唤;与其说是隐痛,不如说是思念。我想,它们大概和我一样,想母亲了,想母亲来家里,站在门后端详它们。那慈祥柔和的目光,会让我们在打拼的世界里逐渐坚硬的心,变得越来越柔软,越来越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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