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的宁静

时间:2022-08-03 01:52:32

相比野兽派,洪浩昌的作品较为暗沉,纯净。近来他开始转向鲜亮,他是宁静的野兽。

在北京时代美术馆的某个角落里,微胖的青年画家洪浩昌安静地坐着,和人聊天,或沉默。他不是光头,而是长发。表情谦涩、声音很低的洪昌浩,看起来是个还未发迹的画家。我说,“我们聊聊。”他说,“可以,请坐吧。”

2010年2月,洪浩昌的作品和另外九位青年画家一起在时代美术馆展出,他的展出面积是否占到了当日展馆的十分之一?但他的画吸引了当日观众中较多的人,不约而同,大家都愿意在洪浩昌的画作前多站一会。而展厅外面正是北京灰色的天空和呼啸的街道:更多的车辆、更多的人群,更多的喧嚣。

“我是云南长大的,”他解释自己的画为什么是更为秀气简约的江南,而不是粗糙豪迈的北国。洪浩昌1973年出生在云南昭通的小山村,后来到了杭州,再后来到了北京的通县。这听起来又像是一个励志故事,洪昌浩在一篇手记里说,“绘画其实被利用了,变成了为生活铺路的手段。”他似乎为此愤慨和无奈,然而在这样的时代,什么没被利用呢?所以,他并不可以被拿来励志,因为他还没有发迹。,尽管住在北京通县,但他还不是光头,谦和温顺,而不是桀骜好斗。而他笔下的画,更是固执地宁静,随意散淡,无欲无求。

删减到抽象

有观众走过来跟洪浩昌握手,告诉他很喜欢他的画。该观众不是评论家,也不是同行。“你的画看起来很奇怪,但是很舒服。让人的心静下来。”一位中年女性说,“你是怎么画成这样的。”“画着画着就成这样了。”洪浩昌站起来笑着回答。观众看到洪浩昌的画作,第一感受是愉悦。

自然的风景能变成洪浩昌笔下怪而宁静的样子,当然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你看着这些作品,能感到他骨子里的东方亚特质,很感性。风景很自由,很生动。然而对于一个1999年科班毕业的画家来说,有吸引力的还有抽象,更抽象。

野兽派。马蒂斯。关注洪浩昌的评论家都会这么说,但洪浩昌的色彩并不热烈鲜亮,反而低沉,如夏日的阴天。不过新近的作品正在转向鲜亮。“色彩让一个平凡的东西变得伟大起来。”这也是一种解释,洪浩昌我们常见的山野和园林风景变得奇异。从骨子里面,你可以感受到洪浩昌固执的审美趣味,与云南有关,与江南有关,湖面、白墙、阴天,无风之树,静止的荷。当然也与他曾经就读的中国美术学院的传统有关,有林风眠的魂与影。有的评论家指出,在农耕文明向工业文明迈进的巨变中,洪浩昌固守与自然和风景主题,表明他有一颗宁静的心。同样应该指出的是,他的心有着云南的无拘束。

这种宁静在洪浩昌的画面中放大,终于表现为一种感性的、舒服的怪:旷阔,自在。有观众在他的画作前品味说,看起来很抽象,但感觉很逼真,让人想进入画中去,那里适合人居,没有烦恼。观赏过大自然的人都知道,大自然本身是丰富的,十分芜杂。而长期从事户外写生的洪浩昌,正是在画架前将这一原本的丰富繁杂,持续不断地删减,删减到抽象的怪、令人沉迷的宁静和美好。

你可以将此理解为“乡愁”或“怀乡病”,你可以反问,为什么固执地在北京、在杭州而不是返自然?事实上,作为画家的洪浩昌跟我们不一样,春天他可以去杭州郊外,去园林,也可以去北京的密云。当然,他的笔下也有云南,比如红色高原上、深蓝天空下坚硬挺直的马刺花。然而,地理或地域特征对洪浩昌来说并不十分重要。对他而言,重要的是色彩,一种可以完成对“宁静”的展示色彩。而在洪浩昌的眼里,国际都市北京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城市”,这样的描述中,透露出一种害怕,也意味着洪浩昌对这一昼夜喧嚣的巨兽的本能抗拒。他是否也表达出了我们的心中所想,以至于可以暂时忘记户外北京的冷、阴沉和轰鸣?

也许正是在这样的喧嚣中,洪浩昌感到“生活疏远了我炽烈的心”,让他感到“绘画正在被利用”。那么,观众在展览中为什么只看到他制造的快乐呢?

天上没有云,水中没有涟漪

天上没有云,水中没有涟漪,墙上也没有斑点,很干净,洪浩昌需要努力多久,才能这么干净?在洪浩昌的风景画作中,你发现他用刮刀刮平了这一切。无论是天空、水面还是粉墙,都像是刚刚装修过一样。这样的装修,在当代油画风景中是相当少见的。作为油画家的洪浩昌,最初当然是画笔,之后改成排刷,最后竟只用刮刀,技术实践造成固执探索带给人们一种对风景的另类认识,而这是冒险的吗?

毫无疑问,在那些“装修过”的平面上,原本是有一些东西存在的,比如云彩、涟漪,比如墙上的斑驳。但它必须服从洪浩昌的色彩所需要彰显的“伟大”,它必须消失或隐匿――只有如此执着的删减和抹平,才是宁静真相。

非但如此,为了服从简约、宁静和诗意,洪浩昌选择了你似乎难以理解的角,度,俯视或抬高地平线。这意味着下笔之前就开始放弃,似乎就是为了选择那块色调单一的平面,在《苏州艺圃》中,房子可以没有屋顶,但是没有涟漪的灰白水面,一定要有足够的空间,在《苏州枫桥》里,亭台可以剩下十分之一,但是天空一定要足够辽阔,色彩灰暗。

这样对类似于虚无的平面或空间,在记忆或梦中甚至更为极端,《不真实的某个记忆》中,只有银灰的天空和黑的水面,深藏一颗橙黄的半月。《孤独的梦游1》则是灰、白、红构成的一个确切的世界,色块的拼贴并未造成无法理喻的抽象,反而明确地勾勒出一个我们熟知的生活空间。这些被超常规简化而又保持具象的风景片段,却呈现出无限的张力,逼仄或倾斜、单一线面式构图,更多地包容了一种中国传统审美性格。这种用刮刀取缔了光影的风景,能使你缓缓下沉,触摸到某种被遗忘的、安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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