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哈尔滨犹太社区看犹太教

时间:2022-07-31 08:16:11

从哈尔滨犹太社区看犹太教

摘要:犹太教可以被看作是上帝、《托拉》和犹太人三个基本部分相互交织在一起的组合体。神圣的上帝-已经沉淀为犹太民族的“圣殿情结”永驻心中,不管他们流浪到何处,生活在哪一种文化氛围之中,他们都会随着生存境遇的不同而对其教义的核心《托拉》现实化,在文化的碰撞中寻求自己生存发展的空间。犹太教的这一本质在哈尔滨犹太社区中可见端倪。

关键词:哈尔滨;犹太社区;犹太教

中图分类号:B98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0961(2008)03-0078-04

犹太教是人类最古老的宗教之一。虽然犹太教只是一个民族性的宗教,其只局限在犹太人内部,但是由于世界上最大的宗教之一的基督教即是犹太教派生出来的宗教,因此犹太教在宗教界有很大的影响。而犹太民族从公元前597年就开始流浪,曾面对多次毁灭性的灾难与迫害。他们分散在世界各地,语言、文字已经分化;他们在千年的流浪中历经磨难却仍能维系其单一的民族性,保存和发展了他们的独特的犹太宗教文化,这不能不说是世界历史上的一个奇迹。“历史的看,犹太人之所以在散居近2000年后仍然能够作为民族而存在,多半在于她的宗教和由此而产生的独特的文化和生活方式。”的确,犹太民族的族性来源于犹太教以及由此产生的独特的社区文化和生活方式,这一点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上半叶中国的犹太社区可见端倪,而“在所有的社区中,哈尔滨犹太社区被视为惟一的宗教社区。”本文就以哈尔滨犹太社区为例来探讨犹太教、犹太民族的勃勃生机之谜。

一、圣殿――永远的心结

“从大卫统治时期开始,对于大多数活着的希伯莱人来说,耶路撒冷和锡安山尽管有时并不总是政治忠诚的中心,但却一直是感情忠诚的中心。”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上帝的约柜”之故乡耶路撒冷,它不仅是犹太民族的宗教崇拜的中心,更是他们心灵的家园,圣殿是他们永远的心结。

在徐新主编的《犹太百科全书》中有关圣殿是这样解释的:“圣殿是古以色列人崇拜上帝的中心场所,也是犹太民族的象征。”由此可见,犹太教与犹太民族密切相关,甚至“在犹太教里,没有同胞,就没有虔诚”。这种宗教与民族的同一性,表现在犹太教是犹太民族的,犹太民族的祖先即是其宗教的祖先,“摩西・迈蒙尼德富有权威性地宣布,一个改宗者,它必然将以色列先祖看作是自己的先祖,并且他应把自己与以色列人的挑选相关联”。对犹太人而言,犹太教是其民族文化的表现形式,这种民族文化表现为宗教文献和宗教观点,也表现为民族习俗、社会体制和独特的文化。可以说,凡是与犹太民族相关联的,诸如语言和领土,都被赋予一种宗教含义,甚至每一个节日都同犹太民族的历史密切相关,不可分割。以三大朝圣节为例:逾越节不仅是为庆祝大麦开始收割而设立,而且是犹太人逃离埃及的纪念日;七七节不仅是庆祝小麦收割结束的节日,也与犹太民族集体与上帝立约相联系,在七七节这一天凡年满13周岁的犹太人少年都要在犹太会堂举行隆重的成人礼仪式,以此表明他们与父辈先人一样,已与上帝缔约,决心承担宗教义务;住棚节则庆祝一年的收获结束,而且住棚节又与摩西遵从上帝旨意,率领以色列人出埃及的传说相联系。这三大朝圣节不仅具有民族历史意义,而且具有宗教的含义,它不仅是犹太民族重温宗教教义的文化活动,也是反思自己民族历史命运的民族教育活动。

犹太教的教义不仅深入到这种民族历史的文化教育活动中,而且已经融入到犹太人的日常生活中,甚至这种宗教生活的日常化已经沉淀为犹太民族的生活方式:“宗教和生活如此这般地紧密联系在一起――宗教通过生活被证明,生活为宗教所充盈。不在生活行为中得到确证就没有虔诚,同样只有在宗教现实化的地方,才有合法有效的生活行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对于犹太教归属的意愿和执着而又坚定的信仰,已经成为判断犹太人的决定性标准。“在犹太教看来,信仰上帝不仅是宗教的一个部分,而且更是其生活的根本源泉和对现实的真正知识。”这种宗教生活日常行为化不仅体现在犹太人对《圣经》、《塔木德》和《托拉》的学习已经日常生活化,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的重要一部分,甚至为此设立了“西姆哈斯《托拉》节”,而且还体现在犹太人进行宗教生活的场所。一般说来,多数犹太人的宗教活动在家中进行,比如用来表示犹太人对上帝的赞美、感激和坚信的每天三次的日祷:包括早祷、午祷及晚祷大都在家里进行。这种日常化、生活化的使犹太人不管身在何处,神都永存心中。现生活于美国的哈尔滨犹太人后裔摩西・利霍曼诺夫(Moshe Likhomanov)在他的回忆录中提到:“我父亲的家族一直严格遵守安息日和圣诫。但是只有宗教风俗和摩西五经的圣诫作为惟一的传统代代相传,因为我们所居住的地方远离犹太教中心,比如维尔纳或华沙。”这种上的归属感使他们虽然身处异国他乡,但却能找寻到一处共同的心灵家园,上帝耶和华永远是他们的惟一真神,是他们心灵的永远的栖居地,是犹太民族情感联系的精神纽带。由此,这一饱经磨难的民族,虽屡经迫害与磨难,经历了数次大流散,分散于世界各地,却心向一处,那曾经矗立于耶路撒冷的遥远的圣殿是他们永远的期待,“圣殿情结”甚至已经沉淀为犹太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所以,“同一个祖先,同一种语言和同一民族传统的联系常常能够使政治上的分裂起不到任何作用。”“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的意识,隶属于有约束力的精神家族的意识,始终活跃在犹太人中间。犹太人生活在同一个宗教之家。”

二、犹太社区――流动的家园

犹太人在散居近2000年后仍然能够作为民族而存在,是因为他们具有民族性的宗教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独特的犹太社区文化和生活方式。

在流浪过程中,犹太人经常被禁止和基督徒混居在一起。“在这种隔离区内,犹太人被依法圈限在城市中某一与世隔绝的区域,其目的是阻止他们和基督徒混居,以避免因此而削弱后者的宗教热情。”另外,散居在世界各地的犹太人,由于社会和宗教等方面的原因,也往往自愿聚居在与外界相隔绝的居住区内,因为只有生活在自己人中间,他们才会有回到家园的安定之感。在犹太社区内,犹太人建立了自己的宗教、慈善和社会机构,传承着自己的文化,培育着自己的民族精神,在这种饱受压迫的环境下,以自己特有的方式维系着自己的民族感情,形成强有力的民族凝聚力。所以有学者提出:“隔都内的犹太人自然把眼光转向了自己的同胞,他们同甘共苦、风雨同舟,其结果是:犹太人形成了一种相互间的责任和互助之感。这种感情又进一步深化了他们的犹太意识和忠诚感,并成为其群体得以维系和生存的重要因素。”以哈尔滨犹太社区为例,1903―1963年,“社区实行自治运营,或者可以说它是一个小型的、强调人性和犹太价值观的、有社会意识的小

国”。它不仅拥有众多完备的组织和社团机构,而且积极开展政治、经济和文化教育等各项活动,从而使得哈尔滨犹太社区一度成为近代中国乃至远东地区规模最大、最具活力和影响力的犹太社区。这些在哈尔滨犹太社区的犹太人“生活在自己的民族聚居区内,有自己的社会文化和道德”。他们虽然大多来自俄国,也学习俄语,但从不认为自己是俄国人;他们虽然与中国人联系,但只停留于经济层面,属商业交往,二者并没有渗透到彼此的文化中去。他们仅仅生活在犹太人的宗教之家,生活在一个共同的犹太民族社区的家园中。“哈尔滨的每一位犹太人都明悉,无论是疾病孤独无助还是年老,他们都能得到关照。没有一个犹太人挨饿,无处可居……犹太人都知道他们会得到来自社区的社会支持和保护……”确实如此,现生活于美国的摩西・利霍曼诺夫在他的回忆录中提到:他的父亲利昂・利霍曼诺夫1930年来到哈尔滨时,身无分文,“安息日的那一天,他们站在犹太会堂的入口处,会堂的管理者断定他们是两个等待施舍的俄罗斯乞丐。只要他们不打扰祈祷的信徒他愿意给他们一些钱。当我的父亲告诉他他们也是犹太人,也是来参加祷告仪式之后,会堂的管理者对他们的故事表示怀疑,但是还是领他们进入了祷告大厅,当诵读《托拉》的时候,他们让我的父亲去诵读。因为我父亲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在犹太宗教小学学过《托拉》,所以他可以背诵下来,这令在场的所有犹太教徒感到意外和吃惊。”利昂・利霍曼诺夫凭借着犹太人传统的经典《托拉》的背诵,不但获得了犹太身份的认同,而且被著名的哈尔滨犹太摄影师雅科夫・里弗施兹热情地邀请到家里居住,“他的家不仅是向所有的犹太人开放而且也是哈尔滨犹太年轻人聚会的场所。也就是在那里,我的父母相识相知相爱并在1933年1月28日在哈尔滨的新教堂举行了华丽的婚礼。里弗施兹叔叔用照片记录下了这难忘的幸福场面,这张照片现在陈列在哈尔滨新教堂,成为哈尔滨犹太历史纪念馆的一部分。”

可以说,正是“这种民族、文化和宗教的共同纽带,在全世界的犹太人中间创造出一种强烈的亲情感,使他们能够患难与共、同舟共济”。1932年,哈尔滨松花江洪水泛滥,“许多中国人的生命被洪水吞噬了,但是没有一个犹太人因此而丧生。犹太社区领袖们将大家组织起来,向处于困境中的犹太家庭供应面包和水”。由此可见,犹太社区的组织性是确保犹太人的生命能够在他们流浪的所有国家继续存活的基础。犹太社区对于流浪生活的苦难起到了某种平衡作用,是犹太民族意识和民族凝聚力的根基之所在。

三、犹太会堂――犹太人的标志

“犹太教的所有特征表明,作为先知们的创造物,犹太教的重点不在抽象概念,而在人,人的生活和人的良心。”与犹太教相符的是,犹太会堂的语义也重点指“人”,而不是“场所”。公元70年圣殿被罗马帝国摧毁之后,犹太民族就以一种非地域性人民心中的“圣殿”来补偿丧失了的圣殿,犹太会堂逐渐成为犹太人进行宗教生活的中心场所。所以,一般来说,哪里有犹太人哪里就有犹太会堂,犹太会堂成为犹太人存在的标志。

依照犹太教有关规定,只要有10名行过成年礼的犹太男子就可以自行组成一个会众“密依”(犹太人小规模的家庭祈祷所),设立自己的会堂,进行集体祈祷或其他宗教活动。据史料记载,哈尔滨的第一个犹太教“密依”成立于1899年,设在Γ.K.科诺瓦洛夫家里。1900年,又在商铺街(现花圃街)И.Л.巴赫家办起了第二个“密依”。1903年,侨居哈尔滨的犹太人已有500人。为了宗教生活的需要,哈尔滨犹太人先后建立了四座犹太会堂:1903年2月16日,在沙曼街(现霞曼街)成立了哈尔滨犹太教祈祷所,不久又迁至炮队街(现通江街税务局涉外分局址),遂选举产生第一届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是为哈尔滨犹太宗教公会成立之始。日俄战争期间,该祈祷所曾被称为“犹太士兵教堂”,这是哈尔滨犹太社区的第一个犹太会堂。日俄战争后,哈尔滨犹太人增至3 000多人,原有会堂不能满足宗教生活需要,1909年1月15日在炮队街(现位于道里区通江街82号)建立了一座具有一定规模的会堂,称哈尔滨犹太主会堂。它于1931年遭大火焚毁,后进行了改造与扩建。1916年,加麦尔德罗什祈祷所在马家沟小戎街落成。1921年9月25日,哈尔滨犹太社区在道里区斜纹街(现为道里区经纬街162号,与经纬五道街交角处)又建造了一座犹太会堂,即哈尔滨犹太新会堂,现为哈尔滨犹太历史文化展览馆。它之所以被称为新会堂是对通江街总会堂而言的。该会堂可容纳800人同时做礼拜,是中国东北地区最大的犹太会堂。犹太会堂是哈尔滨犹太人祷告的地方,也是在星期一、星期四、安息日及节日、至圣日敬拜的场所,包括诵读希伯来文的《托拉》与《先知书》。

犹太会堂除了具有宗教含义,它更是犹太人、犹太民族的标志。哈尔滨“大多数的会堂是由来自西伯利亚的犹太人建立的。尽管他们有强烈的犹太种族认同意识,但对犹太人的传统习俗和宗教戒律知之不多。”而且犹太教甚至不在教徒与俗人之间作出区分,以至于犹太会堂的拉比也并不具有特殊的宗教地位,“他的社区就由教育者与学习者组成。谁的方法有价值,谁的知识合适宜,谁就是被推选出来的精神领袖,但领袖并没有任何神圣的光泽,或拥有任何特殊的宗教地位”。在犹太教内,作为犹太社区精神领袖的拉比不具有特殊宗教地位,他的任职也不是由宗教权力机构任命的,而是由犹太教教徒或犹太人社团推选。哈尔滨犹太社区的三位拉比就不是由宗教权力机构任命的,而是由哈尔滨犹太社区委员会招募遴选的,其中亚伦・摩西・吉谢廖夫任职时间最长。从1913年起,吉谢廖夫就担任哈尔滨犹太社区的拉比,他坚持犹太传统,维护犹太人之间的团结,被誉为“哈尔滨犹太人的精神领袖”。

拉比在坚持与发扬自己的传统宗教文化的同时,为了维护犹太人的生存空间,会对犹太教教义进行现实化的解释,因为我们知道由于特殊的原因,犹太民族散居在世界各地,他们虽然拥有自己的社区,顽强地固守自己耶和华神的信仰,但是他们不可避免地要与周围的文化发生碰撞,必须根据实际生存空间的不同、具体环境的不同,不断对犹太教义进行解释与阐发,“犹太教的标准和约束力在于现实生活中,这实际已成为人们的共识……”生活在哈尔滨的犹太人亦是如此,他们一方面坚持自己的犹太传统,另一方面将犹太教标准现实化。“吉谢廖夫拉比尤为重视犹太人生命循环最重要的几个阶段:出生‘割礼’、《圣经》中的戒条、结婚和葬礼。”1944年,日本人打算将日本神道教天照大神置于犹太会堂前,吉谢廖夫严词拒绝:“决不允许你们把神像置放在那里,因为这种做法完全违背的基本原则。”他坚持“贝塔”和“马卡比”不要在安息日的除夕举行青年人活动,活动只能在安息日之后进行,但同时“除了宗教课堂之外,学生不再被迫戴无沿便帽……”所以,有研究者认为:“《托拉》惟有进入它的捍卫者和奉行者――犹太人民的生活之中,才能获得自身的意义。没有犹太人的具体解释或体现,《托拉》只是一个抽象词。它已通过对具体环境的不断适应和解释过程,深深地扎根于犹太人的意识当中。”

依照犹太教的规定,在犹太会堂中举行宗教仪式时必须使用希伯莱语,尽管有些犹太会堂开始部分使用所在国语言,但就总体而言,这一传统在长达两千年的散居生活中一直受到犹太人的尊重和实行。这种在会堂用语言祈祷代替去圣殿的物质献祭,不仅是宗教领域的一大进步,而且利于维系犹太民族共同信仰与文化,利于犹太民族的情感沟通。生活在哈尔滨的犹太人即非常重视对儿童的母语教育及犹太教传统教育。在哈尔滨的塔木德一托拉学校开设犹太教基本信条、犹太传统及希伯莱语课程。在犹太会堂祈祷中希伯莱语的使用有助于激发犹太人学习这种语言的热情,并使希伯莱语继续成为散居犹太人中的纽带。因此,犹太会堂是犹太人在散居期间的精神生活中心,是犹太人之间沟通的纽带。

由此可见,犹太人的民族个性得以保留下来,不只是由于他们属于同一祖先,更重要的是由于他们保留了祖先的那种宗教理想――犹太教。而“犹太教可以被看作三个基本部分的组合体――正如《察哈》所描述的,‘神圣的上帝、《托拉》和以色列人相互交织在一起’。”神圣的上帝已经沉淀为犹太民族的“圣殿情结”永驻心中,虽然圣殿作为他们信仰的标志已经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尘封为一段历史的记忆永远镌刻于“哭墙”之上,但不管他们流浪到何处,生活在哪一种文化氛围之中,他们都会建立自己的犹太社区,并随着其生存境遇的不同,对其教义的核心《托拉》现实化,在文化的碰撞中寻求自己生存发展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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