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跨层与哲学跨层的相辅相成

时间:2022-07-30 10:49:30

叙述跨层与哲学跨层的相辅相成

[摘要]挪威作家乔斯坦·贾德的著作《苏菲的世界》是一部典型的元小说,小说的三个叙述层面呈现出复杂的跨层行为。本文试图从分析作品的形式结构入手,探讨其中分层、跨层及元小说叙述策略的运用,从而把该小说的形式技巧与主题升华联系起来,探索和揭示作品主题中的深层哲学内涵。

[关键词]《苏菲的世界》;元小说;叙述策略;哲学内涵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3115(2013)08-0022-04

《苏菲的世界》是挪威当代著名作家乔斯坦·贾德的重要作品,这本书已被翻译成54种不同的语言在世界各地发出版并备受赞誉,它是一部以通俗语言写成的关于哲学史的小说。当然,作者用简洁易懂的语言来阐释深奥的哲学道理,达到深入浅出的效果是其成功的重要原因。这并不是一部单纯的哲学史教材,它同时是一部技巧性十足的小说,其中扑朔迷离的情节发展、巧妙的叙述策略以及小说形式结构对主题深化的哲学性启示都使得这部作品有着更深刻的思想内涵和叙述学价值。

《苏菲的世界》是一部叙述结构比较复杂的作品,它共有三个叙述层次,主叙述层是关于苏菲、苏菲的亲友、哲学家艾伯特的小说,可以称之为“苏菲的世界”。这个叙述层其实是小说中的小说,它是一个叫作艾勃特的少校写给女儿席德的,这就形成了超叙述层,即关于席德和艾勃特等人的小说,我们不妨称之为“席德的世界”。而“苏菲的世界”中还出现了一个次叙述,即哲学家艾伯特(小说作者艾勃特创造的人物,两人名字仅一字之差)讲述的哲学史课程,我们可以叫它“哲学的世界”。既然是三个叙述层面,那么必然有三个叙述者,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教授何成洲先生在其《〈苏菲的世界〉与元小说叙述策略》一文中提到,这本小说的三个叙述者分别是“哲学家艾伯特、苏菲和席德”。 ①笔者不同意何教授的看法,在次叙述层“哲学的世界”中,哲学家以书信和口授的方式给苏菲讲述哲学史,叙述者自然是艾伯特没错。但在超叙述层,席德只是作为人物出现的,尽管大篇幅运用她的视角,她本人却并没有开口叙述,是我们惯常认为的“第三人称”叙述,更确切地说它的叙述者是隐身的,也就意味着叙述者只是一个抽象人格。而在主叙述层“苏菲的世界”中,苏菲一直是以小说的角心人物出现的,她并没有自述我如何如何,只是主叙述层中的视角人物,而并非叙述者。我们知道这个主叙述层是小说中的小说,而小说中叙述者跟作者并非同一人,但我们也知道它是小说中人物艾勃特少校所写,是虚构中的虚构,叙述者是一个近似艾勃特的抽象人格,为了方便,我们姑且把叙述者说成是艾勃特。

《苏菲的世界》上半部分写的是哲学家艾伯特为苏菲教授哲学史课程,小说的开头是在主叙述层展开的:“苏菲放学回家了。有一段路她与乔安同行……”②这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作品是分层结构的,也不知道我们正阅读的是小说中的小说,而文中也只是出现主叙述层和次叙述层。奇怪的是,“苏菲的世界”中却时常出现一些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东西,比如,寄给席德的明信片由苏菲转交,明信片上的日期是6月15日(而他们存在的时间却在此之前),还有一些席德丢失的东西也出现在苏菲那里……这些都让情节变得有些古怪离奇,渐渐地苏菲和艾伯特由哲学理论的指引推测出他们只是艾勃特少校作为生日礼物写给席德的书中出现的人物而已。下半部分从超叙述层切入,席德15岁生日当天打开生日礼物,开始阅读这本叫作《苏菲的世界》的书,同时主叙述层与次叙述层在席德的阅读过程中展开,苏菲继续跟哲学家艾伯特学习哲学史课程,此时整部小说的三个叙述层面同时出现,并且交错混杂在一起。这基本上是整部小说的大体脉络,其中运用了分层、跨层、元小说叙述策略等一系列的叙述技巧,而这纷繁复杂的结构并不是单纯诉诸于形式本身的,对于整部小说主题内涵的深化也有着直接的作用。

一、元小说叙述技巧与主题升华的关系

《苏菲的世界》不仅是分层叙述那么简单,它同时涉及元小说的叙述策略,或者我们可以说小说中的小说——主叙述层“苏菲的世界”——是一部元小说。

到底什么是元小说呢?“当小说把小说本身当做对象时,就出现了一种‘关于小说的小说’。小说自己谈自己的倾向,就是‘元小说’。” ③也就是说小说的叙述不再是为了它的逼真性,而是消解掉小说中故事的真实性,让受述者看到或者部分看到小说的创作过程。我们可以借助赵毅衡教授的说法来对元小说做更进一步的阐释:“元小说所做的,不过是使小说叙述中原本就有的操作痕迹‘再语意化’,把他们从背景中推向前来,有意地玩弄这些‘小说谈自己’的手段,使叙述者成为有强烈‘自我意识’的讲故事者,从而否定了自己在报告真实的假定。这样有意显露斧凿痕迹的小说,是自反式元小说。或者说,是自我戏仿式的元小说。”④《苏菲的世界》中主叙述层“苏菲的世界”就是这样一种元小说。

“苏菲的世界”中总是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大部分都与一个叫作席德的女孩子有关,她的父亲总是把寄给她的明信片寄到苏菲那里,由苏菲转交给席德,还表明这是最方便的方式。但起初苏菲自己并不明白其中缘故,不明白席德是谁,只知道她们两个同年同月同日生,有很多的相似之处,甚至她的哲学老师艾伯特也与席德的父亲艾勃特有相似的名字。这些扑朔迷离的线索加上哲学思维的指引使他们渐渐明白了自己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艾勃特的控制,当他们探讨到经验主义哲学家柏克莱的时候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柏克莱说,我们所看见、所感觉到的每一件事物都是‘天主力量的作用’,因为天主‘密切存在于我们的意识之中,造成那些我们不断体会到的丰富概念与感官体验’。他认为,我们周遭的世界与我们的生命全都存在于天主之中。他是万物唯一的成因,同时我们只存在于天主的心中” 。⑤之后艾伯特又明确地指出:“对于你我来说,这个‘造成万物中之万物’的‘意志或灵’可能是席德的父亲。”⑥直到此刻他们已经完全了解,自己是活在一本书中的人物,他们并不真的存在,只是活在艾勃特教授的思想里。至此,这个小说中的小说的叙述框架被彻底的打破了,艾伯特与苏菲存在的真实性被消解。

后来艾伯特又悟到少校与席德也可能是被书写的,他们也可能出现在别人的思想里:“说不定少校也是一本有关他和席德的书当中的一个影子。当然那本书也是有关我们两个的,因为我们是他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只是说这是有可能的。对于我们而言,那位作者将是一位‘看不见的上帝’。虽然我们所做、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从他而来的(因为我们就是他),但我们永远无法知道有关他的任何事情。我们是在那最里面的一个盒子里面。”⑦作为整部小说读者的我们知道,艾伯特的猜测是属实的,但他却只是由于哲学思想的启发而悟出这个道理,而在某种层面上来说,他的这一番话也正是对超叙述层真实性的消解,“席德的世界”也变得不可信了,甚至受述者能够真切的体会到他所读到的全部都出自虚构。

艾伯特与苏菲意识到自己是虚构的人物,只活在少校的心中之后很沮丧,但他们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总是想方设法摆脱艾勃特的掌控,尽管他们也意识到自己的全部行为都在少校的操纵之下,甚至他们逃脱的想法也是艾勃特“赐予”的,也就是他控制着自己的人物逃离自己的控制。这仿佛是一个悖论,但元小说中就是存在这样的悖论,而一般来说,这悖论也恰恰是对小说真实性和文本意义的消解。艾伯特仍旧“谋划”着逃离少校的视线,觉得在“字里行间”他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自由意志”的,这种想法正暗示这样一个写作事实,尽管作者设定好了小说中的情节发展和人物轨迹,但字里行间总是会产生一些变化,文本本身也会推动作品的发展,此时作者并不是完全绝对的决定力量。

除此之外,在艾伯特与苏菲讨论到浪漫主义时期时,引入了一个概念叫作“浪漫主义的反讽”:“作者也可能会提醒他的读者,使他们明白是他在操纵这个虚构的世界。这种打破幻想的形式叫作‘浪漫主义的反讽’ 。”⑧作为元小说的《苏菲的世界》也多次运用这种反讽手法,比如苏菲很担心自己与诗人诺瓦里的未婚妻苏菲一样在15岁生日的四天后去世,但艾伯特却让她不用担心,他的理由是“因为后面还有好几章……任何一个读到苏菲和艾伯特故事的人都可以凭直觉知道后面还有很多页,因为我们才谈到浪漫主义而已” 。⑨ 再比如苏菲被一只大雁救下后,大雁说道:“那我猜这大概是一本有关哲学的书。”苏菲却说:“老实告诉你吧,这是很反讽的,因为我们已经在那本书里面了。”⑩这都是很典型的反讽例子,这样的例子在文中屡见不鲜。

以上分析了《苏菲的世界》作为元小说的叙述策略,作品中人物意识到自己的虚构性,并对叙述进行反讽、反抗和干预,从而达到对叙述框架的消解作用,甚至连同上层叙述的真实性也一同消解了。这正是元小说最大的特点,我们可以说,作者乔斯坦·贾德多多少少是有所谓“元意识”的。“元意识,是对叙述创造一个小说世界的可能性的根本怀疑,是放弃叙述世界的真理价值;相反,它肯定叙述的人造性和假设性,从而把控制叙述的诸种深层规律——叙述程式、前文本、互文性价值体系与释读体系——拉到表层来,暴露之,利用之,把傀儡戏的全套牵线班子都推到前台,对叙述机制来个彻底的暴露。”11从这个层面来说,《苏菲的世界》的确是典型的元小说,它对作品的真实性进行消解,从而动摇了我们所生存的世界的真实性基础,甚至质疑客观规律的有效性,是对作品也是对现实本身的消解。

由于作品主题涉及哲学性本身,它又与通常情况下的元小说不同,是一部特殊的元小说。元小说大多“内容被化解于形式之中,只是形式的添加剂。对这样的小说,主题深化,结构统一,有机整体,立体人物等传统文学理论与批评语言完全不能适应” 。12通常的元小说是为了消解而消解,但《苏菲的世界》却是为了建构而消解,而它所要着力建构的正是一种哲学性思考方式,这也是小说自始至终的态度。

无论谁都不可否认,《苏菲的世界》是一部关于哲学、哲学家和哲学史的小说,开篇第一章苏菲就接到神秘人艾伯特的两封短信,信中有两个思考题:“你是谁”、“世界从何而来”。苏菲的整个哲学课程都围绕着这两个基本的哲学命题,而这两个问题也正是人类整个哲学史上最基础的问题,也正是这两个问题指引我们做最朴素的形而上的思考。“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创造自己的生命”,从这样的角度来考察,《苏菲的世界》有着统一的系统结构,而这结构不是对小说主题的消解,正好相反,这样的框架结构安排正是作者为了彰显主题而别有用心设计的。作者的目的其实很明确,无论是相信上帝创造人类的宿命论,还是存在主义的“自由选择”,总之就是要引起读者对于人生存在方式和存在意义的哲学思考,我们的自由意志在多大程度上能够自由发挥也是个重要的哲学问题,在小说中艾伯特提到字里行间的自由意志时我们也很自然的会联想到人类自身,面对这个命题,很显然我们需要一种辩证的态度。这部元小说并不是形式大于内容的,内容也不是什么所谓“添加剂”,它的结构与内容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由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是所有的元小说都是形式先行的文字游戏,在这种叙述策略的映衬和彰显下,作品的主题思想同样可以得到升华。

二、叙述跨层与哲学跨层的交互作用

《苏菲的世界》的框架结构对小说主题的升华作用不仅体现在它作为元小说的诸种叙述策略方面,也集中体现在跨层叙述手法的运用方面。

前文已经说过这部作品中有三个叙述层次,从低到高依次是“哲学的世界”、“苏菲的世界”和“席德的世界”,整个作品的前半部分主要呈现主叙述层和次叙述层,后半部分则是三个叙述层次混杂交错,无论哪一部分都有很频繁的跨层出现,而跨层手法的运用也是《苏菲的世界》叙述技巧的关键之一。

“属于不同层次的人物进入另一层次,从而使两个层次的叙述情节交织,这种情况,称作‘跨层’ 。”13跨层大体有两种类型:一种是不应该出现在某一叙述层次的“形象”或“声音”出现在这一层次并干预叙述,另一种是某一叙述层次中的人物活动超出它这一层次的限制范围。这两种情况有时是可以合一的。之所以将之区别开,是因为前者多表现在高层次叙述向低层次的“入侵”,而后者多表现为低层次叙述向高层次叙述的“穿越”。另外,还有一种特殊的跨层现象——回旋分层。

首先,我们来看第一种情况——高层人物向低叙述层次的跨层,这一点集中表现在艾勃特对“苏菲的世界”的入侵。“苏菲的世界”作为一个叙述者隐身的小说,出现了一系列不应该出现在这一层面的东西。最容易被读者注意到的就是少校把写给席德的明信片寄到苏菲那里,并让苏菲转交给席德,苏菲在“识破”少校的“小花招”之前自然是不明所以的。大部分明信片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日期是6月15日席德生日那天,而苏菲接到这些明信片都是在此时间之前,她当时并不知道这本关于自己的小说将在席德生日那天被她读到,而6月15日正是那天。席德也自然的在相应的时间收到苏菲“转交”的明信片,对于“苏菲的世界”而言这当然是一个超自然事件。如果说这些明信片可以看作是少校为了庆祝女儿生日而使用的“小招数”,那他把在“席德的世界”已经寄给席德的明信片又寄给苏菲一份就不那么说得通了,这个跨层行为更加深了苏菲的困惑,与此同时,这也可以看作是少校留给苏菲的某种提示。同样的作用还体现为其他的“入侵”行为,席德丢失的钱包、丝巾、袜子、项链等物品出现在苏菲那里,艾勃特入侵哲学家艾伯特的电脑程序,这一系列的跨层手段并不是为了席德而设置,只是艾勃特刻意为“苏菲的世界”留下的线索,使得他们后来发现自己的虚构身份变得自然。

下面我们再来考察低层次对高层次的跨层,这种形式集中体现在苏菲和艾伯特对超叙述层次的穿越,他们发现自己身处虚构世界之中并努力逃脱少校的控制。上面我们已经论述过,苏菲和艾伯特作为小说中的人物,是不应该知道自己作为人物的身份的,他们得知自己存于虚构世界当中这种意识就是叙述者精心设计的跨层行为。而他们之所以意识到自己是被叙述的,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根据少校留下的线索,二是运用了哲学上的推理。他们发现造物主(即艾勃特)的这两种方式与人类相信上帝存在的两种方式颇为相似,一种是通过现实经验得知,一种是经由理性得知,前者的代表是柏克莱的经验主义哲学,后者的代表是亚里士多德的“目的因”理论。

既然他们已经得知自己处于虚构的叙述层面中,而又不甘于这种被动地位,也就自然出现了逃离计划。要知道,这种自然出现的计划并不自然,因为它本身就是叙述者设计好的,叙述者控制自己的人物逃离自己的控制,显然是一种悖论。这种悖论也正是此跨层行为要得到的最佳效果。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精神,不正是哲学家所具备的品质吗?人类处在现实层面根本无法确切证实是否有“上帝”或“宇宙精神”的存在,当然也不可能知道是否有高出我们生活层面的彼岸世界,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世界从何而来,或许这正是人类的悲哀,但人类也拥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有不断追求真理的执着,有保持科学探索和哲学思考的能力,这应该就是作者设定苏菲和艾伯特跨层行为背后的隐喻性意义。

赵毅衡教授认为:“不少小说把跨层当作一种主题暗示……叙述的分层造成了两个以上的叙述世界,这两个世界既可以映射小说世界与现实世界,更可以映射现实有几个世界。那么,当小说中出现跨层时,我们就得相信几个世界能够相互转化,拿这个手段来宣扬一种宗教或神秘主义的主题。”14小说中“苏菲的世界”中主人公跨层得知了自己的身份,而席德并不知道自己是被虚构的,艾伯特也说过少校和席德可能也是活在别人的小说中,这样一来“苏菲的世界”首先是对席德的世界的映射,而作为《苏菲的世界》这本书的读者的我们,处在所谓现实世界的我们,是否也在怀疑自己的真实性,也在思考我们所存在的这个层次。这是“苏菲的世界”对读者现实世界的映射,也是这部小说的主题,把我们引向关于生命存在哲学的思考。

论述到这里我不得不谈小说中的一个重要意象——古老的铜镜。这面神奇的魔镜同时出现在“苏菲的世界”和“席德的世界”,她们都看到了镜子中的人同时向自己眨眼。这也是一个超自然现象,因为正常人照镜子是不能看见自己眨眼睛的,而苏菲与席德却有这种超自然的经验。作者也赋予这面镜子以特殊的隐喻意,镜外的世界是现实,镜内的世界是虚幻,通过虚幻世界我们反而更容易清晰地看清楚现实,看清楚自己。席德在书中读到苏菲的故事就如同在镜中看到了“苏菲的世界”,其实那正是她自己的世界的幻象,苏菲是被叙述的,她当然有理由怀疑自己也是被叙述的。事实证明她确实是存在于更高叙述层面的人物,而真正现实世界的读者再去读《苏菲的世界》,也像拿着一面更大的镜子,我们看“苏菲的世界”就如同看镜中镜的世界,虽然是“影子的影子”,但一样有醍醐灌顶之感。《苏菲的世界》是一本实实在在的关于哲学的书,它的形式与内容都直指哲学的核心,把读者引向终极问题的思考。

除此之外,我们再来谈一下作品中的回旋分层问题。“回旋分层,是叙述进行的一个曲喻,它延展叙述行为,使它扭曲成一个跨层行为。”15所以说回旋分层本质上说也是跨层的一种特殊形式。“为了使整部小说文本与被文本叙述出来的文本在时间上共存(这样他们才能是同一本书),就必须制造一个悖论,文本自身写到文本的产生过程,这样,叙述行为就与情节同时展开。逻辑上的反常固然会引向神秘主义。”16《苏菲的世界》中就制造了一个这样的悖论,在主叙述层的最后,这本关于苏菲的小说即将完结的时候,艾伯特带苏菲到书店买了一本名为《苏菲的世界》的书,书的开头是“苏菲放学回家了。有一段路她与乔安同行……”很显然这本书就是席德读到的那本《苏菲的世界》,也是我们现在读到的这本《苏菲的世界》。“小说中的小说”中的人物看到了这本关于他自己的书,这不仅是一个悖论,也是一个特殊的跨层,而且是一脚跨了两层,由小说中的小说直接跨越到现实世界。

这个回旋分层的结构也与哲学理念有着直接的关系,当苏菲与艾伯特谈到超自然现象的时候,艾伯特当然不认为有什么超自然现象,他把所谓的超自然现象解释为对某种巧合的无限夸大。我们并没有真正看见超自然的力量,所以不能冒然相信其有;相反我们也无法证实没有超自然力量,因此也不能武断地说其无。“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白色的乌鸦”,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我们也不应该放弃寻找它”。而苏菲手里拿到的那本《苏菲的世界》就是一只“白乌鸦”。所以说,这个回旋分层结构的作用,也很大程度上与作者想表达的哲学思想有关。人类在哲学或者宗教层面寻找“白乌鸦”,甚至有人声称找到了“白乌鸦”,而大多数人还只是走在探索“白乌鸦”的路上,这也是一个真正哲学家不应放弃的旅程。如果进一步来阐述,哲学家在现实世界的思维方式本身就可以看成是一种“哲学跨层”,而这种跨层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实现,也就是人在多大程度上拥有自由意志,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但我们却不能忽略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持一颗敏锐的哲学之心,这会是作者最想看到的结果。

三、结语

直到这里,我们已经把《苏菲的世界》的内在结构基本讨论完毕,而最后得到的结论是:这本书尽管用了复杂的叙述技巧,涉及分层、跨层、元小说叙述策略等不同手段,其中也不乏自我解构的过程,也可以说这部作品在某种程度上有后现代小说的意味。但它并不是为了形式而形式,而是把作品的叙述技巧与要表达的主题思想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形式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了深化主题的作用;这部作品也不是为了消解而消解,它是为了建构而消解,本质上是为了建构一种哲学思考方式。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文本形式方面叙述跨层的运用,加上文本内容方面的哲学引导,直接把读者导向了对生命终极问题的思考,也可以说直观引向了哲学跨层领域。这部小说的叙述技巧无疑是非常成功的,而它形式背后承载的主题思想更加发人深省。

[注 释]

①何成洲:《苏菲的世界与元小说叙述策略》,《当代外国文学》,2007年第3期。

②⑤⑥⑦⑧⑨⑩挪威·乔斯坦·贾德著,萧宝森译:《苏菲的世界》,作家出版社2007年版,第1页、第288页、第288页、第367页、第363页、第364页、第461页。

③④111213141516赵毅衡:《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261页、第263页、第269页、第269页、第71页、第78~79页、第86页、第8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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