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经济学风险

安倍晋三虽然有意主导并带领日本经济走出困局，但是过多的政府干预可能适得其反。

7月21日，日本参议院选举中，自民党取得大胜，改变了几年来的“扭曲国会”的状态，为安倍晋三推进深层次的改革奠定了权力基础。如果不出意外，安倍晋三将成为小泉之后日本的长命首相。安倍晋三上台之后便提出了日本振兴的口号，以安倍经济学为总揽，从货币、财政、结构化改革等方面刺激日本经济。半年多过去了，借助安倍经济学，日本经济似乎进入了“复苏”的轨道，也帮助自民党赢得了参议院的选举。安倍经济学也迎来了更艰难的结构调整的时期，对经济学造诣不深的安倍晋三需要在政府、银行与经济界保持平衡而又进取的关系。

安倍，还有多少箭？

参议院大选胜利之后，安倍晋三表示，摆脱日本长达15年的通货紧缩，可以说是历史性事业，要首先集中精力解决这个问题。没有强有力的经济，就很难强化财政基础，安全保障和外交也是如此。安倍晋三的这一表态说明，未来一段时间里，日本的首要任务还是解决经济增长的问题，将日本经济带入增长的轨道是其最大的课题。此前在选举中鼓动的一些政治议题将服务于安倍经济学。

安倍经济学一经提出便有了三支箭：货币宽松、财政刺激与经济增长的改革。在过去半年多时间里，第一支箭已经射出，而且有强弩之末的态势。安倍经济学不但要将三支箭射出去，而且还需要形成连发的态势，否则持续十几年的历史性问题，未必能够在朝夕之间真正解决。

安倍经济学从易而难，先从货币政策入手，任命了一名“听话”的央行行长，启动日本的量化宽松政策，每个月购入750亿美元的国债。日元贬值、股市上涨，CPI也朝着2%的目标迈进，2013年第一季度GDP增长超过4%，日本央行认为日本经济进入复苏的轨道。从账面来看，安倍经济学的效果的确不错，但是如果仅仅依靠增发货币就可以改变经济增长轨道，那经济学专业就可以关闭了。

从5月份开始，日本股市接连出现暴跌，此前大涨70%带来的财富效应也大打折扣，股市上涨却没有吸引大批投资者入市，不少投资者获利之后便选择了退出，可见由货币刺激带来的市场信心是脆弱的。而日元贬值也出现逆转，日元从5月中旬1美元兑102日元的低点上升到6月中旬的1美元兑93日元，此后一直没有跌破100日元。由于美联储在退出量化宽松的方面信息含糊，加上安倍晋三的量化宽松也到了一个极限，市场预期日本政府不会再出台更大规模的刺激计划，因此日元升势强劲。

日元贬值的确推动了日本的出口，如丰田等企业巨头从贬值中获益良多，与此同时，也增加了进口的成本。吊诡的是，CPI的增长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进口商品价格上涨推动的。如果经济结构没有变化，货币贬值在某种程度上是对财富的重新分配，进口价格上涨消费者受损，而出口商获益。所以，为了缓解价格上涨的冲击，需要提高工资，而提高工资则涉及到政府与经济界之间的关系，有些没有从货币贬值中获益的企业也要承担工资上涨的成本吗？汇率的调整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而且压低日元汇率也会遭到国际舆论的反对，日本政府已经承诺不对汇率市场进行干预。

货币刺激如同烟火一样，短期看绚烂多彩，尤其是在夜空中，白天一看则满地狼藉。日本的经济总量差不多是美国的一半，而量化宽松的力度却不输美国。更重要的是，日本国债已经超过GDP两倍多了。如果按照现在的火力，日本的国债市场几年后将饱和。如果继续发债，日本将不得不寄希望于海外投资者来购买国债。问题也随之而来，目前日本的债务率超高，但却没有违约之忧，原因在于90%以上的国债为本国投资者所有，如果外来投资者持有国债，其可能会要求更高收益，国债收益率上涨，日本或许要进入“雷曼时刻”。安倍的货币刺激政策就如同走钢丝，回叙的空间并不是很大，但是风险却不小。

财政刺激政策的箭还没有完全放出去，如同货币刺激一样，财政刺激也需要成本，尤其是日本政府每年的赤字率都比较高，而且还要进行财政整固，财政刺激的钱由谁来出呢？安倍晋三提议分两步将消费税提高到10%。在“扭曲国会”时代，增税法案很难通过，但是从刺激经济增长来说，一只脚猛踩货币政策油门，而另一只脚却要通过增税刹车。看来只有改变日本经济这部车的构造，才能在油门和刹车一起踩的时候继续前行。

首相，CEO？

安倍晋三在赢得参议院胜利之后出访东南亚三国，延续了上台以来作为“推销员”的角色。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称，东盟各国的经济增长极为显著，此次出访的主要目的是以经济关系为中心深化合作。恢复日本在东亚尤其是东南亚的经济影响力，是安倍内阁的重要外交战略，也是安倍经济学得以施展的“大后方”。

安倍晋三上任之后一改前几任首相的风格，华丽转身为日本技术的推销员，已经进行了几轮推销活动。他率领庞大的贸易代表团前往俄罗斯，就远东、西伯利亚的开发达成了多项协议，虽然日俄之间有北方四岛之争，但是安倍晋三还是以经济利益为重；出访沙特、阿联酋、土耳其等国推销日本的高铁和核电技术，安倍晋三更像一位公司的CEO。日本的目标是到2020年技术与设备出口达到30万亿日元，是目前的3倍之多。

在过去的10年中，日本在东亚地区的地位被边缘化，但实际上日本在东南亚的经济影响力并不逊于中国。日本与东盟的贸易额与中国旗鼓相当，但是直接投资却是中国的6倍。日本的货币刺激政策有溢出效应，来自日本的投资弥补了美国退出量化宽松的冲击，仅仅两个月日本的银行和保险公司购买了东南亚同行大约60亿美元的股份。安倍晋三已经对东南亚国家进行了三轮访问，并向东南亚国家提供贷款或者输出技术。

除了加强与东南亚地区的经济联系之外，日本还正式加入了TPP的谈判。TPP是高级别的自由贸易区，除了货物商品免税之外，服务贸易、知识产权也进入谈判议程。加入TPP是内外市场双向开放的过程，日本的农业、保险等行业也需要同等开放。安倍晋三需要整合党内的意见，推动日本加入TPP。

除了频频亮相国际为日本企业公关之外，安倍晋三还在介入经济的方面不遗余力，其力度甚至引起了经济界的警觉。6月14日，安倍内阁通过了日本经济再振兴的文件，这份文件强调了政府在经济中的作用。安倍晋三在向经济界的演讲中提出，要强化财政，由国家亲自经营投资基金，随着新型市场国家的崛起，世界经济系统中出现了“国家资本主义”的潮流，也许换个说法会更恰切——重新将日本政府打造为发展型政府。

经济增长无非是将劳动力、资本、资源、技术等因素激活，形成良性循环的系统，而现在日本面临的问题是这个循环体系有些不畅，安倍晋三需要把系统激活。比方说，为了让更多的女性进入职场，安倍要求日本经济界增加育儿假期、起用女董事等。此外，日本的产业结构也需要进行调整，而这需要从金融和税收方面进行动员。不过，要将日本“厚重长大”的产业淘汰掉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与日本经济界进行协商。

日本在战后的经济崛起受益于政府、经济界的联合，政府一直进行产业规划。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政府的产业规划在很多时候让日本错失创新机会，当下日本家电企业的困局就与错失液晶技术息息相关。安倍晋三虽然有意主导并带领日本经济走出困局，但是过多的政府干预可能适得其反。

安倍经济学是一幅理想图景，而是否能够达致理想的彼岸，也许安倍本人也没有足够的信心。有时，天堂与地狱只有一步之遥，安倍经济学就在两者之间。

（作者为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特约研究员、理论经济学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