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 第3期

空房子原是住了人的，那人是我奶奶。

奶奶离开这房子时，我不知情。我回来时，那里便已经空了。奶奶去了江西，这是爸爸告诉我的。但我站在房子前的空地上时，却寻不到奶奶离开的方向。我终究是不知道奶奶去了哪儿。

我坐在卧室里，呆了一阵儿，本该做些什么的，却又忘了，站起身来时，忽地想起，我是该去那屋子里看看的。我取了钥匙，推开了门，恍惚觉得这里原住的人是依旧住在这儿的，但当我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我却醒悟了。房子里乱极了，而奶奶平素又是那般整洁。

房子是土坯垒的，灰褐色的泥土被压成粗糙的方块，其中还混杂着稻田里的枯梗。我没看见这房子是如何被一块块土方堆砌起来的，但我却是看见了奶奶搬进去的。

而一起搬进去的，还有我的童年。房子的一角，会在冬天来临时，燃起柴火，而我正是最欢喜那个时刻。奶奶会坐在柴火边上，脚下蜷缩着那只黑猫。而火堆下的草木灰中，总会埋着几只红薯。在草木灰的温暖中，甜到心尖。我是坐不住的，操着竹片，满屋子里跑。竹片在手中舞得生风，我幻想着自己是侠客，而竹片划过便犹如利刃劈在敌人的身上。我乐此不疲，不停地砍东西。奶奶是看不懂我在做什么的，但她却是很愿意看到自己的孙儿这般活泼。奶奶一边用木棒侍候着柴火，一边喊道，来吧，停会儿，我给你隔隔汗，别着凉。我停下来，奶奶在我背后塞条毛巾。我问，红薯烤好了没?不急，不急，多烤会儿才好吃咧。奶奶安慰道。我安静地坐在火堆旁，望着火苗吭哧吭哧窜得老高。奶奶的脸让火光映得通红，那一道道皱纹里，也漾着笑。

奶奶离开后，那只黑猫是被留下来了的，只是它固执地守着那空房子，我也便不再打算将它圈进我屋里来。起初是记得给它添些饭食的，而后，也因时间长了，渐忘了这事，再则，每天取钥匙，开门关门也着实是厌烦了。总之，黑猫是被遗忘了。那房子，又空旷了许多。

我渐渐长大了，也习惯了少些什么的日子。曾有一度，我是以为我已彻底死心的，然而，当我见了那只消失了很久的黑猫时，我被记忆狠狠地甩了个耳光。我匆忙地去取了些饭食，虔诚地捧了碗，奉到它跟前。它瘦削了许多，却也冷漠了许多。凝视着它的眼睛时，我竟是这般怯弱。终究，它还是跑开了。我以背叛者的姿态，目送它灵巧的身影消失在空旷的房子里。

这儿是彻底空了的，那只黑猫也离开了。

我坐在曾经的火堆旁，看着墙上烟熏得漆黑的印迹，无端地心酸。我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活得那般淡定，是不是真的背叛了曾经的回忆。那些时光是回不去了，黑猫是知道的，所以它也没能一直守候在这寂寥无人的房子里。

那一天，我在空房子里坐了好久，我几乎是扫遍了每一个角落，往事历历在目，只不过一切都已不是那般模样。后门已被杂草荆棘封住，这些野生的玩意儿，此刻该是如何地骄傲，毕竟没了人的地儿，它们可肆无忌惮地高笑。喧嚣望着他们趾高气昂的模样，我也只能掩了门，离开这只属于回忆的地方。

奶奶回不来了。妈妈说，奶奶是希望在那边离世的，她老了，不能再折腾了；而黑猫，是野了的，它宁可一直野下去，也不愿和我一起守着逐渐被时光水泵殆尽的回忆。如今，房子是一直空着的，我却愈发地没有空闲再去那儿坐坐。

台下有话

雪欢

人多是怀旧的，怀念旧的人，旧的感情，旧的时间……奶奶的房子不空的时候，读起来很是温馨，像无数的人家一样，上演着祖孙欢乐的画面；奶奶走后，黑猫跑了，房子空了，所有的都冷下来了。不过我更关心的是：奶奶为什么会走?而且走得似乎仓促而隐秘。是什么让一位老人舍下自己的亲人和久居的宅院，远走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