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妙的“艺术”

时间:2022-07-27 02:22:04

绝妙的“艺术”

大街上突然走来一个怪人:他着上身,瘦得肋巴可以一根一根数出来:下身穿一条白色的裤子,一只脚穿着皮鞋,一只脚却只穿了袜子,而且脚趾头从袜子的洞里伸了出来。他的脖子上挂了一个用红辣椒串成的环,胸前吊着两穗玉米,古铜色的脸上毫无表情。这个怪人一在大街上出现,立即引来不少人围观,大伙冲那怪人指指点点,乐呵呵地说:“嘿,瞧这疯子!”

怪人对大伙的议论全然不理,只管大摇大摆走自己的。不多时,交通就堵塞了。这时,一个胸前佩着东方艺术学院校徽、很有气质的女孩子走上前来,轻轻地拉住了怪人的手,温柔地说:“老师,现在正是交通高峰期,我们先去学校好不好?”

女孩子居然对这怪人喊老师?稀罕!大伙大眼瞪小眼,跟着女孩子进了通往学校的小巷。有人将信将疑地问:“嗨,他到底是什么人呀?”

“一个纯粹的艺术家,”女孩子自信地说,“他正在对人们普遍的精神状态和心灵危机作深层的诠释。”

大伙对这句话似懂非懂,不过大伙的兴趣是越来越大了。有人立即和自身的处境挂起了钩,问那女孩子:“麻烦你告诉我,这艺术给钱不?”

“只要通过了艺术评审委员会的审批,我们就拨出专门的艺术基金对前卫艺术做出扶持。”

人群里立即炸了锅:“这倒是咱们下岗人员再就业的一条出路呀,得,明天咱也装疯子!”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东方艺术学院。很快,包围圈越来越大,学院的老师、学生迅速加入了围观的行列,怪人和女孩子被“众星捧月”,一直来到了学院的大礼堂。怪人和女孩子走上舞台,灯光师跟约好了似的,把一束追光打了过去。这时,一个前脑门儿光亮、后脑勺儿扎着一条小辫子的老头拼命地往人缝里钻,一面说着“借光借光”。费了半天功夫,老头才满头大汗地上了舞台。

女孩子热情地迎住了他,口里叫着导师。导师十分虔诚地观察着怪人,激动地伸出手来要和怪人握手,不料怪人无动于衷,架子大得跟“大腕”似的。导师却一点也不在意,点着头冲大伙说:“你们知道这位老师的艺术要表达什么吗?”

大伙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导师清清嗓子,向怪人鞠了一躬:“我也只是妄加猜测,不当之处请老师点拨,也希望大家发表高见。以我的理解,老师一足穿鞋,一足赤脚,乃是一只脚踏在文明的现代,一只脚留在落后的历史;再看老师上身,瘦骨嶙峋,这是暗喻干旱贫瘠的大地,给人以深深的焦虑感;而辣椒和玉米是普通的蔬菜和粮食吗?不,这里生长的是精神的梦想啊!”

导师一席话,让大家顿开茅塞。在导师的启发下,其他人也纷纷抛出真知灼见,有说是“文明与愚昧的对垒”,有说是“当代人难以摆脱的饥饿多灾的历史投影”,还有说是“人类激情的萎靡和精神世界的混乱”……总之,每一种高论都足够让一般群众眨一分钟眼皮的。导师又恭敬地向怪人深鞠一躬:“老师,我们不揣冒昧,谈了自己的粗浅感受,还望老师赐教。”

怪人依旧保持沉默。

导师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把头一点:“我明白了,老师身上所含蕴的正是一种沉默的力量啊!只有沉默才有无限,只有沉默才有历史和人文的厚度啊!”

这时,人群中突然一阵骚乱,一个面色恐慌的中年妇女领着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闯了进来。舞台上的怪人有些慌乱了,慢慢地后退着。中年妇女哀求着:“老梁,你可别乱来,快回医院吧。”

女孩子拉住了怪人的手,小声说着什么。导师正颜厉色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一个医生说:“我们是精神病院的,这是我们的一个病人,今天偷偷跑出来了。”

人群里又一下炸了锅,有人笑起来:“说到底他还是一个疯子呀!”

中年妇女泪流满面:“老梁,听话,咱回医院去,啊?”

怪人浑身发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这时,导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我明白了,这是老师行为艺术的一部分,看,多么真实啊。这不正突出了人类精神深处的危机嘛!”

刚才还在嬉笑的那个人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说:“导师啊,你把我都搞糊涂了,他到底是疯子还是艺术家啊?”

导师脱口而出:“这还用问,真正的艺术家都是疯子!”

中年妇女点着头说:“是啊,他就是个疯子,麻烦你们配合一下,赶快把他送到医院去。”

导师说:“这可不行,老师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中年妇女急得直跺脚:“我提醒你们,他有暴力倾向,小心被他伤着。”

导师不以为然,转身来到怪人跟前。不料怪人突然挥起老拳,正砸在导师鼻子上,导师的鼻孔里顿时血流如注。女孩子吃了一惊,不解地对怪人说:“老师,您为何要打人?”话音刚落,女孩子的鼻子上也挨了一拳,血流得一塌糊涂。中年妇女哭着说:“这下你们相信了吧,他是个疯子,快离他远点儿。”说着,就要和医生们闯上舞台。不料导师勇敢地挡在了怪人前面,说:“你知道这一拳是什么意思吗?这是用鲜血来见证历史,来拷问我们精神的现实!”

中年妇女实在没辙了,就掏出手机求救。不多时,110警察来了。警察二话不说,上来就要捉怪人。怪人吓得狼狈逃窜,警察在后面猛追。导师和女孩子玩了命地去拦警察。警察火了,把他们往旁边一拨拉,骂了句:“一群疯子!再妨碍公务连你们一块抓!”

导师和女孩子这才愣愣地停下来。

怪人被警察抓住了,胳膊被反拧着,表情无比痛苦。人被带走后,围观的人们跟着往外拥去。导师抹了把鼻血,大声对人们说:“我相信,这是老师行为艺术的完整策划,他用逼真的残酷,来揭示心灵的洪荒,这才是绝妙的艺术。等着吧,我们的艺术家会回到我们身边的!”

第二天,交警刚上岗,就感觉不对头。宽阔的大街上出现了多处拥堵,原因是这个城市一下子冒出了许多“艺术家”,披床单摇小旗挂烂鞋穿三点的什么人都有,那个美丽的女孩子身上缀满了各式各样的裤头,而那个扎小辫的导师则满脸涨红地顶着一个废弃的马桶!

交警也困惑了,搔着头说:“我说你们到底是艺术家还是疯子呀?”

一个昨天一直看热闹的下岗职工不屑地说:“这还用问,真正的艺术家都是疯子!不过我可没疯,我是来赚艺术补贴的,一天三十块哩!”

[原载2007年第1期《喜剧世界》]

题图/罗格派威尔(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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