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拿“全职妈妈”不当回事儿,没工资就不能索赔误工费?

时间:2022-07-27 10:28:01

别拿“全职妈妈”不当回事儿,没工资就不能索赔误工费?

作家卡莱尔曾经说过:任何一项劳动都是崇高的。这也许可以让我们重新认识更多的劳动付出,其中就包括全职妈妈,也许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它也是一份工作,也有自己的社会价值。

做了11年的全职妈妈,吴静在遭遇车祸向对方索赔误工费的时候,却被对方以她“没有收入”为由拒绝了,但吴静却不这么认为,她认为自己做全职妈妈,劳动也是有价值的。

为了给自己讨个说法,吴静一纸诉状将肇事方和保险公司告上法庭,她却没想到这个官司一打就是3年……

意外遭遇祸,凭什么全职妈妈没有误工费

2016年12月,吴静拿到了终审判决书,百感交集,法院判决被告赔偿吴静误工损失1211.33元。 虽然赔偿的钱并不多,但吴静非常欣慰,因为她要的就是一个“理”:为什么在外面干活儿就有误工费,在家里做全职妈妈、操持家务就没有?她打这个官司,就是要为天下所有的全职妈妈讨一个公道。

吴静为什么打官司?又为什么讨要误工费?

3年前,吴静送女儿上学的路上,遭遇了一场车祸。

2013年10月10日7点20分,吴静像往常一样骑车送女儿去上学。正是上班的早高峰,路上十分拥堵,吴静小心翼翼地骑着车,生怕一不小心发生擦碰,耽搁了女儿上学的时间。尽管她小心翼翼,可经过一个路段时,前方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突然打开车门。正在行驶中的吴静猝不及防,一下子撞上车门,她和女儿摔了出去。倒在地上的吴静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站不起来,她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脚脚背血肉模糊,阵阵剧痛直钻心底。让吴静感觉欣慰的是,女儿受伤不重。

随后,吴静和女儿被送往中山医院治疗。经医院诊断:吴静左足撕裂伤。缝合三针之后,因为不能随意走动,需要住院治疗。一听要住院,吴静急了,由于丈夫常年在外地工作,家里的事都由她一个人承担,她每天要接送孩子上下学,要买菜、做饭、洗衣、拖地……可现在要住院,家里和孩子谁来照顾?

丈夫赵绪连夜从外地赶回来。一见面,赵绪先安慰妻子:“你现在安心养伤,家中的事情都先交给我。”虽然赵绪疼爱妻子,可家务做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吴静住院的第4天下午,女儿背着书包、嘟着嘴走进病房,一边哭一边告状:“爸爸什么都不知道,早上吃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我上学不知道,什么时候接我放学也不知道。”听着女儿的控诉,赵绪面露愧疚地挠了挠头。

看着女儿消瘦的小脸,再看看丈夫手足无措的样子,吴静心疼地搂住女儿。突然,她心里升起一股怒火:住院这么多天,肇事方从未来看过自己,也未向自己道过歉,对方给自己的家庭带来这么多不便,一定要找肇事方讨个说法。

全职妈妈的劳动价值也是有分量的

17天后,吴静出院回家。一个月后,吴静伤愈了,她找到肇事者董伟夫妇,协商赔偿事宜。对方愿意赔付其医疗费6282元、住院期间的护理费2120元以及损失费共计10082元。可是肇事方始终没有提及赔偿误工费,吴静有些不解,向对方问道:“那误工费怎么算?”没想到,董伟却振振有词:“你一个家庭妇女,没有任何工资,凭什么讨要误工费?”

对方的一句“凭什么”,让吴静愤怒了。她细细地回忆着这些年她做全职妈妈的付出,她觉得,那些付出也是有劳动价值的。

吴静辞职前在武汉市一家国有企业做办公室文员,工资虽然不高,却也稳定。丈夫赵绪是一名公务员,因工作需要常年出差在外,家中大小事务全由吴静一人承担。吴静的父母年迈多病,为了方便照顾老人,两人婚后一直和老人住在一起。

2001年,吴静怀孕了。怀孕3个月的时候,赵绪因公事要去北京出差一个月。赵绪走后,吴静一边上班,一边料理家务、照顾老人,常常感到很疲倦。几周后,吴静因为过度劳累而不幸流产。

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吴静,赵绪心疼地说:“我长期不在家,你一个人太辛苦了,不如辞职算了。”想着以后还得要孩子,2002年底,吴静递交了辞职信。

一年后,女儿晶晶降生了。吴静做了全职妈妈之后,最大的体会就是:在家比上班还要累。吴静每天都一边照顾襁褓中的女儿,一边见缝插针地收拾屋子、洗衣服、做饭。很多时候,吴静连上厕所都要开着门,为了方便听女儿的动静。

就这样,吴静把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打理得妥妥当当,让赵绪能安心地在外面工作。虽然没有挣工资,可吴静的付出却得到了赵绪的认可,他常常跟吴静说:“这个家,多亏了你。”

时间过得飞快,女儿晶晶上小学了,吴静每天早晨6点半起床,为女儿和老人准备好早餐。等女儿吃完早餐,吴静再送她去上学。女儿的学校离家有两公里的路程,每天吴静都要骑15分钟的车,途经3个路口,才能将女儿送到学校。然后,吴静去菜场买菜,回家打扫卫生、准备午餐……很多时候,吴静都是一大早起床,一直忙到晚上才能停歇下来。

这些年,正是吴静的付出,才让丈夫安心工作、女儿安心学习,才让这个家正常运行着。可如今有人质疑她的劳动价值,这让吴静内心很不舒服:“我的时间和劳动就没有价值吗?这误工费我必须要个说法。”对于吴静索赔误工费,董伟夫妇和为其车辆做投保的公司业务员孙立却坚决不肯妥协,双方争执不下。

吴静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把心里的委屈告诉了丈夫赵绪。丈夫听完后安慰她:“这么多年来,家里正是因为有了你的悉心料理,我才能心无旁骛地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女儿也才能如此安心地学习。如果没有你的付出,我的工作势必受到影响。”丈夫搂着吴静的肩膀,说:“我支持你要误工费,实在不行我们就上法院告他们。”女儿晶晶也说:“妈妈,我也支持你。”看着丈夫和女儿的眼睛,吴静顿时觉得增添了许多力量。

明明有法律条文,怎么会输呢

在多次交涉无果后。2014年7月24日,吴静在丈夫的支持下,把董伟夫妇以及车辆投保公司告上了法庭,要求其赔偿自己的误工费。

与此同时,吴静找到湖北某律师事务所的辛凤杰律师,委托其作为自己人。辛律师告诉吴静:她索赔误工费是有法律依据的。在相关司法解释中明确规定,受害人不能举证证明其最近3年的平均收入状况的,可以参照受诉法院所在地相同或者相近行业上一年度职工的平均工资计算。

然而,让吴静没有想到的是,经过法庭上充分的辩论后,法庭审核认定:吴静无职业、无固定收入,不予支持其索赔误工费。

2014年8月1日,吴静拿着法院的判决书呆坐在沙发上。她看着自己受伤的左脚,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有法律条文,官司怎么会输呢?她对丈夫说:“作槿职妈妈,我每天需要周而复始地完成大量的工作,几乎没有节假日。我的付出难道不应该被尊重吗?”赵绪认真地看着吴静,说:“你虽然没有工资,但同样为家里付出了劳动、做出了贡献,我的工资和获得的荣誉也有你的一份。”

丈夫的话让吴静颇感欣慰,但同时,她又想到,在社会上,有太多全职妈妈的劳动是不被重视的,不仅不被社会认可,甚至连家人也不能客观正确对待她们的付出。

吴静看过一个全职妈妈的故事,文字里都是委屈和无奈:

前几天,我和老公带着5岁的女儿逛商场,看见不少喜欢的衣服。我从中精挑细选,找了件最满意的,价格也不贵,300多元。当我从试衣间里出来,就看到老公极不耐烦的神情。更让我难过的是,我让他去付钱时,他竟然黑着脸,说:“太贵,还是别买了。”说完,领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站在原地,又气又蒙,腿也不听使唤了。

因为我老公很喜欢孩子,所以我怀孕后,他强烈要求我辞去工作,专心培养下一代。就这样,我在家做了5年的全职妈妈。

刚开始日子过得很平静。但是随着孩子渐渐长大,老公对我的态度也有了变化。尤其是近两年,他对我有很多不满,还说我是寄生虫,应该自食其力,家里的经济也由开始的共同支配,改成由他个人支配。

我觉得很委屈,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仅每天要去幼儿园接送孩子,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还要给公婆做饭、送饭。可老公却认为,他赚的钱只有他有权利支配,我连过问的权利都没有。逢年过节,他都会给家人礼金,可给我父母的礼金比他家人的少很多。虽然他这样做让我非常愤怒,但我也无可奈何……

吴静告诉辛凤杰律师,她决定上诉,要为自己讨个说法,也为像自己一样的全职妈妈讨个说法。她想证明一个事实:全职妈妈也是一份工作,也有其社会价值。

2014年10月,吴静向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要求撤销原判,改判增加误工费3712.88元,理由是:自己虽为全职妈妈,但具备劳动能力,受伤使其当时丧失了出外工作的可能性。

然而,法庭经过多日庭审,驳回吴静的上诉,维持原判。

吴静没有想到讨要自己正当的权益居然如此艰难,她心里很委屈,那阵子莫名地就会掉眼泪,情绪非常低落。看着妻子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精神不振的样子,赵绪非常心疼,他没有说话,悄悄坐在妻子身边。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跟吴静说:“没关系,咱们继续上诉,理在咱这边,我不信讨不到公道。”吴静使劲儿点点头,她感谢丈夫这个时候能陪在自己身边,给了自己极大的支持。

家务劳动属隐性收入,别拿“全职妈妈”不当职业

吴静讨要误工费的事被周围许多亲朋好友得知。一天,她去学校参加女儿的家长会。家长会结束后,有妈妈围着吴静问起官司的进展。一位全职妈妈愤怒地跟吴静说:“全职妈妈也是一种职业,而且比任何一种工作都辛苦,可并不是每一位老公都能领情。”这位妈妈告诉吴静,前几天,她和老公因为一件小事吵了起来,老公最后竟说了句“你自己赚钱了再说”,然后摔门而去。

另一位全职妈妈说:“每天早晨睁开眼,就开始洗衣烧饭带孩子,还兼心理医生、清洁工、采购员、家庭教师等职,忙得像个陀螺。”

……

几个全职妈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虽然说的是家里的那点儿事,可反映出的是全职妈妈这个群体不被重视和认可的现实。不少妈妈都表示支持吴静继续把官司打下去,让大家知道,全职妈妈的劳动也是有社会价值的。

听到这么多的支持声音,2015年6月初,吴静向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再审申请。可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驳回了吴静的请求。原因是:吴静系全职家庭主妇,一直未就业,无收入来源,并不能证明其因伤休息减少了收入。同时她也未提交证据证明其就业情况以及收入来源状况,原审依据相关规定做出的判决并无不当。

面对这个结果,吴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呜呜地哭了起来,她愤怒地说:“让我提供收入证明,我早在12年前就辞去工作回家照顾老人孩子,没有工作自然也就没有收入证明。难道这12年里我为家庭、为孩子所付出的劳动就没有一点儿价值吗?这难道不算是一种工作吗?”

几次上法庭几次败诉,作为律师的辛凤杰也不免有些气馁了,她劝说情绪激动的吴静:“要不放弃吧,就算案子胜诉了,也赔不了多少钱。”可倔强又委屈的吴静却摇摇头说:“我不信讨不回这个理。”

接下来的许多个日子里,吴静开始利用闲暇时间上网了解国外全职妈妈的生存状况。她发现,在国外很多高知女性婚后也会选择做全职妈妈,但是有政府的鼓励和保护。例如,在法国,已生育的女性可留职休假3年,专职在家带孩子,而且每个月可领取高达万元的补助金;在德国,由于家务劳动也被纳为社会工作的一部分,政府会给全职妈妈一份稳定的薪水;在韩国,政府会给全职妈妈提供各种社会培训机会,使她们没有再就业的后顾之忧。

相比之下,吴静觉得中国全职妈妈的境遇就没那么乐观,这更让她坚定了把官司打下去的决心,既为自己多年来的辛苦劳作讨个说法,也为更多和自己一样的全职妈妈多争取一些保障。

2016年初,吴静再次向湖北省人民检察院提出申诉。6月6日,湖北省人民检察院向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抗诉。11月25日,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公开开庭审理此案。

开庭前,辛律师约吴静见面,她问吴静:“要是省高院也判你输,你还会继续告吗?”吴静毫不犹豫地回答:“输了,就到北京去告状。”听了吴静的话,辛凤杰不禁笑了:“你是我从业10年来遇到的最执著的当事人。你的执著是我最大的动力,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你讨回公道。”

经过多日的辩论,12月14日,湖北省高级人民法院做出了终审判决:撤销之前判决,判决投保公司应赔偿吴静误工损失1211.33元。法院认为,吴静在事故发生时没有工作,主要从事照顾老人小孩等家庭型事务,其为家庭提供的劳动使其家人无须再借助外来服务,减少了家庭生活成本,属于一种隐性收入,同样具有经济价值;其所承担的家务对其他家庭成员的正常务工收入而言,无疑具有支持和保障作用。

听到这样的判决结果,吴静笑了,虽然赔的钱不多,但她甚感欣慰:“我认为,无论在外面还是在家里,只是角色不同、分工不同,虽然我是全职妈妈,但我被撞了后,得请人搞卫生、烧饭,得请阿姨带孩子,这都需要钱啊。这些花出去的钱就很好地说明了我讨要误工费的合理性。所以,我打这个官司,就是要为天下所有的全职妈妈讨一个公道。”

记者采访辛凤杰律师时,她说:“在此之前,与吴静一样无工作的全职妈妈,在遭遇意外伤害时提出赔偿误工费的少之又少,吴静案对同类案件具有深远影响。”有了先例之后,其他类似案件的审理就有了参照。辛凤杰还说,湖北省高院对于“家务劳动属于隐性收入”的认定,其意义不仅在于替当事人讨回了公道,更在于承认了一位妻子和母亲从事家务劳动的社会价值。随着二胎政策放开,全职妈妈不断增多,吴静案的胜诉将让更多妈妈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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