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寂寞有染,与感情无关

时间:2022-07-27 04:55:02

A.陌生的城市

2012年10月22日,沈阳下了第一场雪,这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下了火车,我拖着行李箱在清冷的街道上走了三个小时,也没有找到住处。

我没有想到沈阳用来迎接我的,就是这样一条泥泞的破烂街道。在此之前,我以为我在沈阳有一个男朋友,可是当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和别人结婚了。这个男人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劝我不要来沈阳,他说他很忙。他果然很忙,忙得连结婚都没空通知远在家乡的父母,还有我这个一直等他,等到连骨头都发出岁月脆响的笨女人。

沈阳的风,远比我想象中寒冷刺骨。我努力抬起头,伸直脖子,让冷风痛快淋漓地灌透自己的身体。然后,我发现了一则租房广告,它贴在电线杆上,被风刮得哗哗乱响。

房子离市中心很远,卧室只比电话亭大一点点,可我还是决定租下了。我已经想好,我不回老家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来沈阳找男朋友结婚,我丢不起那个人。

房东大叔当即卷起袖子帮我打扫卫生,并带着他的儿子一起干。他儿子叫陈杰,是一个几乎不开口说话的小伙子。

入住第一晚,水管就坏了,一整夜滴滴嗒嗒,听得我心烦意乱。我找出钳子,试图扭紧接口,可是水管年久失修,已经变得老化薄脆,力道一猛,竟从接口处断裂,一股强劲的水流奔泻而出。

我给房东打电话,那个叫陈杰的小伙子三分钟就赶到了,一来就跳进水里,利落地关掉阀门,再利落地疏通地漏,他的神速和专业让我目瞪口呆。后来才知道,房东大叔在这个小区共有三套住宅出租,由他的儿子陈杰全权管理。

在沈阳这样的城市,拥有三套以上产业的本地人,日子是很滋润的吧?可是我在陈杰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滋润,他很沉默,只在走的时候说,以后有事就直接给我打电话吧。你把水管弄坏了,我爸很不高兴。

陈杰第二次来,是屋子忽然停电了,我正在洗澡,刹那间降临的黑暗让我魂飞魄散。当陈杰赶过来时,我裹了一条浴巾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甚至忘了给自己套上一件衣服。陈杰被我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恢复了一贯的镇定,轻描淡写地说,保险丝没坏,是你忘了给电卡充值。

我不会给电卡充值。在我的家乡,水电气的数据只管抄在门上,月底有专人上门收取。我对沈阳这个城市,缺乏最起码的了解。

B.甜蜜的心疼

陈杰教会了我怎么给电卡气卡充值,怎么找离小区最近的邮局、医院、书店和菜市场。后来他问我,你是不是需要找工作?我有朋友在职介所,可以帮你问问。陈杰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我确实需要一份工作,因为我的钱不多了。

半个月后,我去了陈杰介绍的一家公司做文员,薪水很少,也很清闲。为此我特意请陈杰吃饭,烧了一条鲫鱼,做了一个紫菜汤,还焖了一锅米饭。我简单的手艺却让陈杰很惊讶,他说,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不过那份工作我只做了一个月就不去了,因为老板总是趁我打字时摸我大腿。陈杰很义气地说,不去就不去,我再帮你找一份别的。

我说,不如你养我好了。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刚好在客厅看电视,为了省电,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陈杰的脸在朦胧的光线里,柔和又遥远。

我将手臂伸过去,轻轻揽住了陈杰的腰,他不动。我怔了怔,就要撤退时,陈杰忽然一把将我抱住,并按倒在地板上。他的力气太大了,以致我的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发出“咚”一声响。

他的脸紧紧地逼视着我,眼晴里燃烧的火焰是如此的清晰和生动。然后他说,我爱你。

当你和一个男人突破最亲密的关系时,一切就会有点不一样。他在我眼里,不再只是房东的儿子,当我的水管再一次破裂,炉具坏掉,沙发的布面被虫蛀了时,我不再惊慌,而是,心疼。我承认,我慢慢地把这个房子当成家了。这里到处布满了我的痕迹,我努力地打扮它,换了鲜艳的窗帘,购买了宜家的小桌子,添置了一台微波炉。

我和陈杰几乎每晚都在一起,每次都很甜蜜。不过他真是个拘谨的男人,拘谨到近乎怯懦,比如他怕他父亲怕得要命,那位房东大叔霸道得想要差遣他生命里的每一分钟,所以陈杰几乎没有朋友。房东大叔教育他,朋友之间只会吃吃喝喝,又费钱,又费时间。

过去我认识的大多是那种以反抗父母为乐的无聊青年,所以这个男人让我觉得很不错。男人不错的标准就是,他肯陪你吃饭,他肯陪你看电视。这两点,陈杰做足一百分,虽然我很清楚,即使他不认识我,下班后唯一的消遣也是吃饭和看电视。

其实我也想要一点别的娱乐,比如去KTV唱歌,可是陈杰说,我爸知道会打死我。

陈杰说,他爸一共有五处房产,如果他不听话,他爸很有可能会让两个嫁出去的姐姐与他平分房产。这时的陈杰,完全沉浸在被人分掉财产的恐惧当中。

C.凉薄的希望

因为没有工作,我一直处于坐吃山空的状态。我想陈杰可能没有察觉我的窘迫吧,男人通常都很粗心,他从来不问我生活开销的事。我们几乎不出门逛街,总是吃完饭就上床,而且时间长了,我发现他并不怎么解风情,我也就懂事地配合他速战速决。

马上就要交下一季度的房租了,而我身上的钱根本不够。陈杰自然清楚我什么时候应该交租,可是他不问,我也只好不提。房东大叔打过两次电话问我什么时候交钱,我只好说,下周。我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心虚,我总不能对房东大叔说,我和你儿子谈恋爱了,这房租能不能免?

我在网上卖掉了微波炉和手机,又典当了一条铂金项链。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陈杰就像从世上消失了一样,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然后他又回来了,在我把房租如数交给他父亲后的第二天。他说,我出差了,走得急,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我知道陈杰所在的公司是做报关的,我不知道他的职位是否需要出差。可是人总得抱一点希望,才能有勇气活下去。

新年过后,我终于找到了工作,在批发市场帮人发货和开票。在这个城市,大学生像垃圾一样一扫一簸箕,我没有选择。其实我一直都没怎么吃过苦,就算曾被前男友背叛,也因为是异地而并不怎么疼痛。可是贫困就不一样了。

月末,房东大叔照例来检查他的房子,陈杰跟在后面,就像我第一次见他一样,缩着脖子,不说一句话,甚至拒绝与我眼神对视。晚上,我质问他,你怕你爸看出我和你的关系?

这天我没有做饭也不打算上床,陈杰索然无味地在客厅坐了坐就走了。我以为他至少会来哄哄我,哪怕只一句话,我也会给他个台阶下的。

我决定和他冷战,这是我对付男人唯一的办法。可是接连一周陈杰都没有来,再一周,还是没有来,我开始陷入愤怒和恐慌。

D.告别你的人生

再次见到陈杰,是在两周后的一个傍晚,他和一个女子在小广场的长椅上坐着聊天,女子戴一副黑框眼镜,穿一件黑色羽绒服,斯文端庄的样子。

那晚我们激烈地吵了一架。陈杰承认那是他刚刚相亲认识的女子,是个中学老师,本地人,独生女,家里有两套房。

我轻蔑地笑了,这么说,你将来就有七套房了?你还不如直接去售房部蹲点,看谁房子买得多就向谁求婚,不是更方便?

陈杰跳起身,指着我说,你不也是图我的条件吗?你刚搬来就借口停电勾引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

他意犹未尽地补充,你还曾经装可怜想赖掉房租,幸亏没让你得逞。

我盯着他的嘴一开一合,一时竟怀疑是在做梦。这个男人的话就像刀子,将我的心划出道道血痕。然后我爆发了,冲上去,一脚蹬在他的肚子上。

我搬走了,住到公司的集体宿舍。两个月后,我接到陈杰的电话,我问,和女朋友分手了?他说,没有,可是我想见你。我说,不必。

上个星期,陈杰再次打电话说想见我。我问,和女朋友分手了?他说,没有,我们结婚了。

他说,可是这个女人结婚当天就躲在厕所数礼金,然后对我瞒报数目,真是太可恶了。

我差一点就笑出声来。我很想伪装自己的涵养,可实在没办法对他说一句,想开点。

他不爱我,他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寂寞罢了。而我爱上他,不过是因为他在我最孤寂无援的时候说的一句,我爱你。我不得不对自己承认这个事实。他这样的男人,寂寞是难免的,遇上我这种女子,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才会涉足。这种男人本来很容易被看穿,只是我恰好没有这个智商而已。他理想的女人,应该有正式工作,有点根基和家业,在沈阳这个房子比命还值钱的城市,我现在理解了他的执着。

他唯一的错误就是对我说过“我爱你”。这个男人并不懂得什么是爱,却随口乱说,实在是愚蠢。

短短几个月时间,我已经跳了两次槽,从累得半死的开票员到外贸公司的经理助理,我走过了一条漫长的路,但是走出来了,就不打算再走回去。

所以第二天,我换了电话号码,将这个叫陈杰的男人,永远地剔除出了我的人生。

责编/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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