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者必自焚

十年来的第一个“九连阴”、七年来的最大单日跌幅、破百――国际油价如过山车般从7月11日147.27美元的最高点，飞流直下再次回到了两位数。短短的两个月，纽约商品交易所的西德克萨斯轻质原油（WTI）价格下跌幅度超过35%，更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油价的底在哪里。

油价如此暴涨暴跌，在历史上几乎是前所未见。石油的金融属性越来越成为其价格的主导要素。而在金融市场上，预期几乎是决定性力量。在油价飙升，一次次创下历史新高时，人们把中国和印度未来的需求看得过于强劲，又把次贷危机的破坏性看得过于微小；而现在，一切都颠倒过来了。正如索罗斯的反身性理论所说的那样，人和市场相互作用，形成了这一切。就让我们来看看，在过去的两个月里，这个市场以及这个市场里的人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吧。

当次贷危机的一幕幕戏剧展开的时候，人们惊呆了。7月13日，美国财政部和美联储宣布提高“两房”信用额度，并承诺必要情况下购入两公司股份之后，美国股市还被政府的救市鼓舞起了一波反弹。原油期货市场上最大的玩家高盛和摩根斯坦利却已经开始反手做空了，它们比谁都清楚后面将要发生的故事――紧跟在它们身后的三家大投行美林、雷曼兄弟和贝尔斯登都要完蛋了。视线离开美国，在全球其他地方，我们几乎也找不到亮点。二季度欧元区和日本的经济都出现了负增长，而中国A股近一年来跌去2/3的市值则预示着中国经济也举步维艰。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8月份下调了今明两年全球经济增长的预期，预计今明两年全球经济将分别增长3.9%和3.7%，增速低于7月份估计的4.1%和3.9%。有理由相信，随着次贷危机的深入，IMF还会不断调低世界经济增长的预期。经济增长放慢甚至衰退将直接影响原油市场的需求，事实上，这一切已然发生。根据美国能源情报署（EIA）提供的数据，2008年上半年全球石油需求仅较2007年上半年增长50万桶/日至8556万桶/日，其中美国需求同比下降80万桶/日，这是美国过去26年来上半年期间石油需求的最大降幅。9月10日，欧佩克宣布日减产52万桶。然而，欧佩克成员国向来存在超产现象，加上非欧佩克产油国原油产量以及伊拉克原油生产的恢复，原油市场供不应求的图景已彻底被颠覆。

市场本身发生变化的同时，市场里的人似乎变化更大。布什政府和美国的石油资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美国政府也一直被认为是原油市场最大的庄家。对于能源期货市场上的价格操纵，监管层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年却一反常态，和华尔街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究其原因，恐怕不仅仅只是因为大选前争夺选票的常规打压了。

从历史背景来看，新千年以来的这轮石油牛市是全球化尤其是金融全球化下，旧世界经济体系对新经济

体崛起的一种反应。通过高油价，美国希望达到抑制以中国为首的新兴经济力量的发展，从而达到自己继续保持全球政治经济霸权的目的。金融市场的投机资本似乎与美国政府达成了某种默契。我们发现，油价的高涨与一些商品指数基金不断做多的过程惊人一致。

然而，原油产地的分布和新旧世界的划分并不重合，高油价让俄罗斯、委内瑞拉和伊朗这样的国家在国际政治中的话语权日益增加。几年前，以伊朗为代表的能源生产国就在推动石油计价货币的改变，从而严重打击了美元的地位。近期的俄格冲突则更加凸显能源输出国国际地位的提升。俄罗斯人告诉世界，世界在南奥塞梯冲突发生后已经改变了，俄罗斯已经重新成为世界经济游戏规则，乃至国际政治游戏规则不可或缺的制订者之一。俄罗斯的腰杆能够硬朗起来，与他们在石油贸易中赚取的大量美元和国际世界（尤其是欧盟）对其能源的依赖分不开。

美国人似乎想起了多年前里根政府利用沙特阿拉伯人压低油价，搞垮前苏联的那场金融战争。今天的美国开始调整他们对石油价格的认识，高油价固然能够抑制中国等新兴力量的崛起，但给原油过高的热度，说不定就引火上身了。

尽管原油期货市场的监管漏洞显而易见，但美国政府显然习惯了装聋作哑。美国政府也可以继续这样做，毕竟大投行在大选期间会有所收敛。然而，形势突变，山姆大叔这次似乎要玩真的了。8月初，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消息称，他们发现一家“超级”原油投机商，总共持有高达32万张的巨额原油期货头寸。在这家原油交易商被CFTC从原来的“商业交易商”身份重新划成“非商业交易商”身份之后，非商业交易商所握未结清头寸暴涨50%。9月11日，CFTC发表报告首次承认，目前该委员会的交易者持仓报告制度存在缺陷，随着时间的推移，商业交易者和非商业交易者的区分方法已经不准确。同时，有必要改进分类方法并提高对大型交易商的报告要求，以便更准确地反映交易活动的本质。CFTC甚至在报告中提出了一系列严厉的监管建议：改革交易商持仓报告方法，将掉期交易商从商业交易者类别中剔除，将掉期交易商单独新列为一个类别；增加新的定期补充报告，以反映场外掉期交易商和商品指数交易等情况；考虑取消掉期交易商有关投机头寸限制的“豁免资格”；敦促场外交易进行集中清算，以显示市场的透明度；由于场外交易商从属于大型金融机构，有必要调查它们的交易活动与对外公布的研究报告是否足够独立。

一直以来，由于“安然漏洞”、“互换漏洞”和“伦敦漏洞”等监管漏洞的存在，国际原油期货市场上的投机已经超出了“正常范围”，大投行被怀疑扮演了操纵市场的角色。现在，至少监管层开始承认漏洞的存在，并开始采取一些动作。除了国际政治上的战略考虑，次贷危机也给美国人上了一课。这些年放松的监管使“金融创新”为所欲为，大投行们玩得不亦乐乎，终于把自己给玩完蛋了。美国政府进退两难，大投行们自顾不暇。从原油市场上的谋略默契到现在各奔东西，这真是玩火者自焚！

原油市场和这个市场中的人还将继续相互作用并相互影响下去，决定原油价格的因素也许会越来越复杂。当然，再复杂也不外是两个字――利益。

（作者分别为清华大学国情研究中心博士、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