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地衣

时间:2022-07-26 02:45:52

地衣是一种乡间食物,其状极似单片黑木耳,也称地耳,因其贴地而生,也称地皮。地衣在低等植物中,与藻类、菌类并列,称地衣门。地衣属于植物界特殊的类型,它是菌类和藻类的共生体。共生体由藻类经光合作用制造营养物质供给全体,而菌类主要吸收水分和无机盐。植物体主要由菌丝体组成,以子囊菌最多;藻类多分布在表面以下的一至数层,以绿藻或蓝藻为多。常见地衣有壳状、叶状和枝状。《本草纲目》载:“地耳,释名地踏菰,甘、寒、无毒,明目益气,令人有子。”

吃地衣多有偶然性,它不是一种常用食品,惟其紧贴大地而生,不论地理,全球任何纬度都有生长,食者可以作为一种地标记忆。依稀记得在童年,赣南遂川的春天,绿的山峦笼了一层薄的白雾,燕子在湿漉漉的田野衔泥筑巢,黄鹂鸟在竹林间啼鸣,奶奶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篓地衣,我初以为它是黑木耳,奶奶说不是木耳,是地耳子,长在地上。地耳?它是大地的耳朵么?当时就有这样一种想象,地耳长在地上,木耳长在树上,它们都像耳朵。童年时,我和奶奶、叔叔三个人生活,叔叔经常去放排、伐木和打猎,我就是奶奶的小尾巴,我们那里叫奶奶为阿婆,但我只念一个字“波”,这是樟木溪的读音。若奶奶也出门,我便是跟狗狗阿白在一起,一个孩童,一只白狗,在一个白墙黑瓦的乡间屋檐下,我大部分的时光是蹲在大石板上看蚂蚁搬家、战争和觅食。白狗伏在一旁,或者蹲着遥望远方,远方有山,名叫岭头。从岭头以下为依山而起的梯田。岭头下有几户人家,住吊脚楼。夜,上面亮起几盏昏黄灯光,那时候没有电,所以没有见过电灯。山脚下,有一个温泉,叫汤湖塘,一年四季涌温水,小时候总拎鞋去那里洗脚,有一股子硫磺味。我家的西墙上,用朱砂写了“庆祝国庆十周年”几个大字,东墙上写有 “苏维埃政权万岁”,落款好像是红二十九团,这里属于罗霄山脉的支脉。乡间的生活很宁静,没有什么新鲜信息,奶奶上山砍柴,经常会带些稀奇的野果,她的侧开襟的衣衫有一个巨大的袋子,每次从山里回来,我总是盯着她的袋口,我希望有奇怪的果子。我想,那时我的表情对奶奶肯定是一种折磨,因为她上山去,总要记起我的期待。奶奶有多爱我呢?我不记事就送给了奶奶,她背着我,我在奶奶的背上长大,背带不够长了,接了一条很长的头巾,那头巾的长度像我现在的围巾。奶奶性格暴躁,她只对我一个人宠爱有加,给我讲鬼神故事,讲老虎的故事,她说老虎是一种义兽,如果你救过它,它就会报答你。接下来,讲一个老虎报恩的故事。一 个人在猎人捕杀老虎的时候,救了那只老虎,以后那人早晨开门,总捡到一些小兽,那是老虎捕来扔到恩人的院子里的,这个故事给我以神奇的想象。奶奶不像一般的人总讲老虎一定要吃小孩子。老虎站着死,比如猎人的霰弹击中了它,也决不倒下。奶奶经常跟我探讨食物,我喜欢吃粉蒸肉、腊鸭、鹅肉和头苗,头苗病了才想吃,为此专门为我种了一厢地的头,头苗要清炒了吃。粉蒸肉也是独我一个人喜欢吃,蒸熟了,那是我的佳肴。遂川的粉蒸肉,与别处不一样。

地耳是一种新事物,我开始对它研究起来,它比黑木耳肥大、柔韧,长得有些夸张,中间有些浅黄,周边色深,捏的手感如海绵状,湿的时候也有一些滑腻。地耳沾有泥沙和枯草,要到小河里去漂洗,洗尽沥干,用茶油、青蒜和红辣椒丝炒,炒好淋一点花椒油,吃起来软绵绵的,比蘑菇有韧性,味道奇淡,我想要是加瘦腊肉丝在其中就好了。那一次吃过地耳,或者地衣吧,以后很少吃了,记得那时候还吃过一种花,叫饭汤花,饭汤在一些地方叫米汤,我以为饭汤要准确一些。饭汤花的学名叫木槿花,它开白花和紫花。因为木槿易扦插,所以多用它来做院子和菜园的篱笆,木槿就长成活篱笆了。开始,我家没有木槿,去水井的路上,别人家的篱笆上有木槿,开花时,奶奶摘一些回来,用茶油清炒,加些饭汤稍焖收汁,吃起来清甜柔滑,这道菜我喜欢。

到了鄂东南的大山中,我则去松坡草地上拣过地衣,雨后的草地,松软,草叶上挑着水珠,拇指大的土蛤蟆在松根旁跳来跳去,草间有陈年的松球,星罗棋布地生着棕色的半球形内含黄粉的牛屎菇,这种菇不能食用,草地上也长一些凤尾蕨和石蒜。头上的松针,依稀往下滴雨,松皮的裂口或断枝上也有新鲜的松汁,呈乳色,时间久后转黄色,那就是松香吧。地衣长在草地上,一片片的,尤其在长青苔的草地上和滚圆的褐色裸石上,这地方的地衣较为干净,很快就能拣满一地质包,带回驻地,泡在水桶里,洗净了炒瘦肉丝,这差不多是重复儿时的记忆,湿漉漉的地衣,它含着大地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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