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藏药考

时间:2022-07-24 11:21:47

2009年2月,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陈晓敏和她的同学偶然在网上看到了藏药的信息,发现藏药的生态形势不容乐观。他们决定把藏药的生态环境作为考察主题,组成科考队,去深入藏药的世界。

2009年7月15日,我们15人到达拉萨火车站这一天,正好是农历的闰五月二十三日。以往每年的农历四至五月间,积雪溶化的时候,就是冬虫夏草采收的季节。这时候冬虫夏草出苗还没有超过一寸,如果过了这个时节,苗就会枯死。

我们北航腾讯公益科考队进藏的目的,便是考察冬虫夏草等藏药的资源现状。冬虫夏草主要生长在高海拔的森林草甸或草坪上,以那曲和青海玉树所产最有名。藏民称呼它为“牙扎更布”,我们要去的林芝地区位于东南部,与那曲相邻,也有丰富的“牙扎更布”资源。

冬虫夏草在20世纪50年代以前全国年产量曾达100吨以上,60年代降到了50~80吨,到90年代就仅有5~15吨。产量的缩减源于资源的萎缩,而其现状又是如何?

“拉萨地区基本可以随便采药,到处都见到有人采挖。”在拉萨,问及当地药材采挖情况时,一位茶馆的藏民客人告诉我们。我们决定深入藏区药材资源更丰富的地区进行考察。

直面藏药资源

7月17日,我们动身前往林芝的米林县。车子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爬升,一座巨大的牦牛石雕出现在眼前,牛头上扎有哈达。这里就是著名的米拉山口,经过这个经幡飘扬的山口,就正式进入林芝地区了。尽管米拉雪山海拔只有5013.25米,在并不算一个了不起的高度,却是地貌、植被和气候的重要分界岭。

米拉山以西地区,气候干燥寒冷,以东则气候温暖潮湿,植被茂盛,是藏药生长的理想天堂。印度洋的东南风沿着雅鲁藏布江的河谷吹进来,捎来大量水分,到了米拉山就被挡住了。因此米拉山西侧的坡地都是光秃秃的,形成的雨水都落在了东侧的土地上,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林芝地区米林县。

米林县城就建在雅鲁藏布江边,整个县城中心是一条不算太长的街道。7月18日,在米林县考察,我们分成3个小组入户采访当地居民对藏药资源的看法。“藏药少了,但外面对藏药的兴趣越来越大。”这是他们普遍的认识。

无论是在拉萨街头还是在米林县的道路边,都有成群的人围成一圈,出售和收购冬虫夏草。药草的价格与它的色泽、粗细等相关。在米林,我们看到的冬虫夏草,多数是当地出产的土黄色草原虫草,虫体肥大,肉质松软;还有一种黑褐色的高山虫草,虫体则饱满结实。因为草原地域辽阔,冬虫夏草的产量巨大,所以市面上流行的多为这一品种。

我们在米林县南伊沟附近遇见一个30岁左右的药农,他说:“近来采集冬虫夏草的人变多了,药不好找了。”

米林的名字来源于藏语“药洲”,也是主要的藏药基地。除了冬虫夏草,全县范围内还生长着2000多种高等植物,其中很多是珍稀的藏药品种。因此,我们拜访了当地的贡布曼陀宇妥藏医学校,想了解一下藏药生存状况的情况。

藏医学校的老师都有采药的经历,从他们的亲身体验分析,有很多品种的药物在逐渐减少,例如红景天和秦艽。不过这两种药材目前仍然是米林的主要藏药产品,出口的量虽然减少了,应该还没有出现灭绝的状况。

实际上,不同的药材入药部位的不同对环境产生的影响也是不同的。以红景天为例,这种藏药是多年生草本植物,从多数覆瓦状排列的鳞片状的叶,和从茎顶端叶腋抽出的数条花茎就可以认出它。但它发挥药效的部位却是根部,生产一份药材就意味着要牺牲掉整株植物。

在被宣传的红景天药效里,“能抗高原反应”这一条,使它的价值在“旅游热”中迅速攀升,对红景天的需要也日渐增加。然而,红景天生长周期长,要十年之久,所以资源的耗损速度较快,大量采集之后甚至会改变地表的颜色,对当地的环境会产生较大影响。

而采用叶子、花或果实入药的植物,耗损速度就较慢。

在另一次探访中,藏医学院的次男老师也认为,有的藏药资源缺少了,影响很大,比如麝香,由于麝是国家保护动物,很稀缺,有些药没有麝香就没法做了。现在虽然有代替的药,但是效果上差距很大。不过其他的药材中,相比较5~6年前,虽然数量有大幅度减少,已经不容易寻找,但由于藏药多为野生且分布很广,灭绝的情况仍然不多见。

深入藏医发源地

7月19日,我们往米林县扎贡沟去。南伊珞巴民族乡扎贡沟正是藏医药的发祥地,8世纪时,藏医的始祖宇妥•云丹贡布就在这里采药,并开设了三座藏医学府。

我们的向导叫普穷,20来岁的年轻人,是藏医药学校5年级的学生。扎贡沟有庞大的原始森林,总面积达到了820公顷,里面据说光是种子植物就有720余种。这天阳光非常好,草木都显得很有精神,与荒凉的拉萨河谷一带相比,这里丰富的植被真让人不敢相信身处在高原。

普穷指给我们看树丛下的野生黄牡丹,这是种濒危物种,只在海拔2000~3500米的高山峡谷地带有零星分布,扎贡沟是惟一大片生长野生黄牡丹的地方。还有好些汉文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普穷也一一给我们指点出来,热心指导我们采集标本。

藏药植物随处可见,普穷说,当地的居民会到山上采药,但是采药量不多。很多的药材生长在海拔更高的地方,一般人上不去,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采药的数量。

山中沿途,坐落着三座古宇妥藏医学府遗址,其实就是用茅草搭起的房子,宇妥就是在这里带领徒弟们钻研藏医学。12点30分,经过艰苦的攀爬,队员们终于到达了山顶。传说中三分钟后就能到的终点,竟然走了30分钟。

从山顶往下望,绵延的山铺满绿色的植被。很难想象这样繁茂的景象下会有生态破坏严重、水土流失加剧的危险。

扎贡沟和南伊沟是米林准备开发的生态旅游区。我们继续深入南伊沟。这里没有开发完全,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们看到了这里的树上挂满了绿色、白色的絮状物,就好像“树胡子”一样。这其实是温性针叶林或混交林中,各类高大乔木树上所附生的一种树挂地衣(Bryoria nepalensis),又叫松萝,只有在空气无污染的环境下,它才能长出来,一旦周围空气被污染了,它马上就消失,是天然的环境监测仪。

南伊沟里清澈见底的小溪里龙普曲汇聚了周围雪山的融水。越往里走,空气更加清新,树上的松萝也越挂越多,丝丝缕缕,在风中飘舞。所以这次给我们带路的扎贡沟村长说,这里的生态及其天然,环境特别好,空气清新。沿途随处能看到野生的党参。

当野生党参已经可以随处看到的时候,我们的感觉几乎麻木了。也许藏民们的感觉跟我们这一天来的感受差不多。我们到了当地一个农村进行采访,路上碰到的一个中年妇女说,现在林芝的环境依旧很好,她觉得采药行为对于环境影响不太大。虽然藏药资源量在减少,甚至开始出现灭绝的现象,但是相对于丰富的物种和庞大的资源储备量,显然这些药材的减少并不能引起当地居民的关注。

米林县有着丰富的生物品种以及纯净的生态环境,从这个表象我们看不出藏药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的证据。

从沟里回来,已是接近傍晚了,但西部比东部晚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米林的19点大概相当于北京的17点。

7月22日,传说中500年一遇的日全食降临米林。从我们进藏以来一直是晴天,没想到这一天一开始就是阴天。当第一批狂热的追逐者6点57分准时站在雅鲁藏布江边时,太阳就被厚厚的云层遮蔽着。到7点38分,天空竟然下起了绵绵细雨。是个有雨季的地方。每年5月中下旬开始的雨季,也许由于气候变暖的影响,今年竟然姗姗来迟,直到6月下旬才出现降水。我们来的这个时候正值雨季,米拉山口以东又是印度洋水汽下降的地方,遇到这种情景也是难免。再说,正是因为雨季和来自印度洋的降水,米林才拥有最好的原始森林,孕育了大批的藏药精品。好在雨并不大,一会儿就停了。9点整,整个天空都暗了下去,日全食终于出现了。

藏药生产链上的危机

日全食的第二天,我们到设在米林的奇正藏药厂了解藏药生产的情况。他们有藏药种植基地和保护基地,基本上都种植了秦艽、藏木香等藏药药材,还有板蓝根这样的所谓汉方药材。

在保护基地,我们遇到的技术人员告诉我们,他同时兼职政府农牧渔业材料等职务,以前学农,半路出家种药材,从他的经验判断,不同地理位置出产的药品差别很大,而且自行种植的药品和天然生长的药品药性差别很大,有时苦的药品种植出来以后完全不苦,无法满足制药的标准,所以藏药种植基地对藏药资源稀缺的问题帮助不大。

实际上,由于技术原因,大部分药材无法成活,少部分可以成活的无法推广种植。由于人工种植的限制,有的野生药材一旦灭绝,将无法再生,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藏药资源危机的现状。

奇正的生产经理告诉我们,他们的药材来源大部分还是源自藏区,少部分从国外收购。总体来说有四个来源:南伊沟药材保护基地,根据需求从采药人手中收购,组织员工自己上山开采或从自治区医药公司购买。厂里在每年年底会制定收购计划,例如水柏枝―消痛贴的主要原料,收购期为5、6月。只收集嫩枝,不够的就靠员工自己种植。紧缺的药材,例如波棱瓜(属于濒临灭绝药材)就尽可能大量收购、囤积,供以后使用。企业的生产对藏药资源的需求无疑是巨大的。

这时,我们的考察已经进入了尾声。7月27日,我们返回拉萨,这次的藏药考察旅行结束了。通过一系列的采访,我们发现藏药药材的现状一方面面临着资源量减少的趋势;另一方面,通过人工种植来扩大资源储备量的方式面临着重重困难。

如果这种现状不能引起大家的重视,走可持续发展道路,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多的藏药面临灭绝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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