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曾真的离去

【摘要】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字母数字随意拼凑的帐号，正因为此，才很难有重复。 题目是――“发现你喜欢了很久的人也喜欢你，是一种什么感觉”。 陈珂的回答是：“活着真好。” 天真凝视着...

导语： 人都是自私的。虽然都喜欢英雄。但说实话，没有人希望在乎的人是个英雄。

01.

天真说，她也没想到，最后一次发现陈珂的痕迹会是在网上。

这段日子，微博上那些营销号，很喜欢在知乎上找一些“XX是什么体验”的问题，然

后用底下的评论做九宫格。天真就是在一张图上，看见了陈珂以前的帐号。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字母数字随意拼凑的帐号，正因为此，才很难有重复。

题目是――“发现你喜欢了很久的人也喜欢你，是一种什么感觉”。

陈珂的回答是：“活着真好。”

天真凝视着那个帐号，她名字的缩写加上她的生日。她把图片保存了起来。

距离陈珂离开，已经过了四年了。感觉上，也是一转眼。

她最难过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那个时候她以为，死就是永别。但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过来在这个时代，一个人会留下的碎片，是数不胜数的。他的灵魂，存在在任何地方。

只要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认识他的人活着，他就没有完全消失。

那天晚上，天真终于答应了一个约了她很久的男同事的邀约。

02.

在天真和陈珂认识的那一年，小鲜肉啦，颜值啦，这类词，还没什么人说呢。

但是天真见陈珂的第一眼，就觉得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什么叫见一眼负一生，说的就是陈珂那张脸。

他们的那次见面，不是适合说话的场合。吵吵嚷嚷的饭店大堂里，她和长辈坐在一桌，参加一个表姐的婚礼。那是个结婚黄金月，饭店紧张得很。所以一个大堂分成两半，给两家用。天真百无聊赖，趴在椅背上，看着那边的典礼。当时的陈珂，在对方亲友中，穿得和这个场合有些格格不入，格子衬衫，旧旧的皮夹克，看上去有点放荡不羁，整个人的气质特别像电视剧里战乱时期那些带着痞气的将军。

实际上，这世上好看的人千千万。在这么混乱的环境里，让天真注意到他，是因为他走路有一些跛。但她竟然毫不在意。

后来出了饭店，她又看到了他，他上了一辆车。车尾灯闪烁的时候，天真记住了车牌号。她从不知道自己记忆力能这么好。

将近半年之后，她在一家购物中心外的停车场，无意间瞥见那个车牌，自己心里都是一惊。要知道她是在流动人口几百万的城市，两个人遇到比登天还难。

天真在原地等了很久，终于，她看见有人走向了那辆车。是个男人，但并不是陈珂。她顿感失望，站起来揉了揉麻了的腿，就打算走。陈珂就在这时，突然从她身边走了过去。那一个晃神，惊得她连退了两步。

原来陈珂只是去刚刚在她背后的那家面包店的窗口买东西。他们的距离大概只有五六步。她知道她得做点什么，让陈珂注意到她。所以她当机立断，干了件有生以来最蠢的事。她悄悄从陈珂身后跑过，那块有两三节的台阶，她跳上去，故意脚一歪，从上面摔了下来。

她的动静果然惊动了人，只是第一个朝她伸出手的，不是陈珂。就在她站起来的瞬间，她看到陈珂目不斜视从她面前走过了。

“小姑娘、小姑娘……”

天真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听见有人在叫。她左右看了看，就看到那个卖面包的窗口，一个阿姨在朝她招手。

“刚有个先生给你留了东西。”卖面包的阿姨说着，拿出一个塑料袋，“给。”

“给我的？”天真有点惊讶。不过转瞬她就想到可能是谁了。她刚刚掉到谷底的心情，一下子跃到了半空。

里面是几只泡芙，和一张纸片。上面写着――“假摔是犯规的。”

天真这辈子就没那么开心过，她在大马路上振臂尖叫。手臂还没放下，她就反应过来，虽然陈珂给她留了句吐槽的话。但是，没有留任何联系方式。

就是实实在在想吐槽她一句而已。

天真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她的志气反倒被激起来了。

03.

找到陈珂颇费了一番功夫。她先是从车牌照入手，又在各个社交网站，用条件搜索，但都一无所获。最后她干脆把婚礼那天偷拍的照片发在了网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写上――“如果谁认识或者见过这个人，麻烦跟我联系。他对我很重要。”

她网上的熟人也不多，只有一群莫名其妙的点赞。大概过了两个星期，她都快不记得自己发过这个东西了，突然收到一条回复。一个陌生人说：“怎么看着像我高中同学。”

“真的？你有他联系方式么？”

“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只是有点像，好久没联系了，没电话，只有一个QQ。”

天真得到了QQ号，是一个很新的号，她当即就去加了，需要留言。她想了想，在框子里打上了“假摔”两个字。

让她没想到的是，陈珂秒通过了她。

“你好，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到了这地步，天真倒有点懵了。

“知道。”

“那你不问我，怎么找到你的？”

“无所谓。”

这样聊天还真是聊不下去了。天真有些郁闷的盯着对话框，这种情况下，她再殷勤，会不会被当作骗子或者变态？她决定循序渐进，默默关掉了对话框。她对陈珂设了个隐身可见。她希望有一天，陈珂能主动对她说话。

期末很快就到了，她考的一团糟。成绩出来之后，她灰心丧气的改了QQ签名：“再开学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再挂科就剁手！”

让她没想到的是，临近傍晚的时候，那个头像真的跳了起来。她看到上面问：“挂科了？”

天真心想，这个人怎么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正好，她心情不好，这回换她使性子了。她冷冷回了句：“跟你没关系吧。”

没想到，陈珂立刻回：“哦，好吧。”

“喂！”天真气急败坏，点了好几下窗口抖动。刚刚的那阵气恼都化成了软绵绵的无奈。她又尝试着问：“你毕业了吗？”

“嗯。我念的可不是普通学校，比你痛苦多了。”

“那是什么？”

“军校。”

天真突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陈珂，心里想到的那个形容。她的预感，在陈珂身上，总是特别灵。

“今天我休息。你要是心情不好，我告诉你一个办法。怎样，敢来吗？”

“有什么不敢。地址发我。”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邀请。是天真等了太久的。再犹豫一秒，都嫌多。

只是到了地方，天真仰头看着头顶的招牌，冷汗唰唰往外冒。空手道馆……有人会约女生在空手道馆见面吗！她还特意化了妆，穿着不宜活动的短裙，粗跟凉鞋！

目光搜寻了一圈，天真看到陈珂穿着空手道服，站在对面的一个角上。他穿这个衣服，还真是潇洒啊。天真绕过去，鼓起勇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嗨！”

陈珂这才看到她，诧异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就挑了挑眉毛，朝她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我叫陈珂。你呢？”

“天真。”

正在这时，场上的一个人朝陈珂招了招手。他立刻就要走过去，天真没忍住，追在他后面，紧张地问：“你的腿……”

话说出口，她才察觉不对。她是不是戳人家痛处了。可她又是真的担心。陈珂朝她比了个拽拽的手势，示意她好好看着。

可天真觉得自己已经很聚精会神了，却还是没看清楚，似乎只是一瞬间，陈珂对面那个人的身体横着在半空转了两圈，然后拍在了地上。

地上的人翻了个身就跳了起来，陈珂根本没仔细看，似乎只是凭感觉，卡住那个人的肩胛，然后一个背口袋就摔了出去。

“啊！好厉害！”

天真鼓着掌，尖叫着跳起好高。

陈珂蹙了蹙眉，突然活动了一下手腕，伸手朝她一指：“你，去换衣服。”

04.

“啊，我的腰……我哪里得罪你了吗，大侠！”

从空手道馆出来，天真头发乱糟糟，一边揉着腰，一边跟在陈珂身边抱怨。陈珂忍不住笑了两声：“谁叫你使花招的。”

刚刚，她被半逼迫着，换了身别人的衣服。刚一走进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被一个过肩摔。地上有垫子，倒也不是特别疼。但是忽然的一下，天旋地转。天真嘴上说着“我不玩了”，却出其不意伸手朝陈珂的脸打了过去。虽然陈珂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后仰躲开了。这一躲正中天真下怀，注意力在头上，下半身就会有破绽，只要迅雷不及掩耳的踢开他的一条腿，就能把他撂倒。可是就在那一秒钟，天真犹豫了。因为她忽然有点不确定，陈珂有伤残的是哪条腿。她的犹豫，让她失了先机，反倒被陈珂一个铲腿撂倒了。

真冤啊。早知道就不要想那么多！天真气鼓鼓地想。

“谁教你的防身术？”陈珂看得清楚，刚刚天真那粗制滥造的一招，就是简单的防身术。这多少让他有些好奇。

“我爸。”天真揉着腰的手停了下来，“我爸是个警察。有一年夏天，他不知想起什么来了，开始教我。那时我才五六岁。”

陈珂注意到她神色不对，“你爸……”

“死了。我八岁那年。”

“对不起啊……”

“说什么对不起啊。都过去那么久了。我爸爸是个英雄哦。”天真转了个圈，面对着陈珂，倒退着走，“那天半夜他值班，有个女孩子在附近打电话报警，说有人跟着她。我爸爸没想太多，就冲去救人了。结果被……他的表彰现在还在家里摆着呢。”

陈珂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却有些像苦笑：“人都是自私的。虽然都喜欢英雄。但说实话，没有人希望在乎的人是个英雄吧。”

天真的故作释怀，被陈珂的最后一句话轻易就击垮了。事实上，爸爸的突然离开，一直是她心中的痛。她的妈妈是个女强人，在对孩子的教育方面总是很强势，不注重相处。她从小就跟爸爸亲。

“你这人好讨厌啊！”天真知道自己眼睛又红了，她抓了抓头发，“说什么有让我心情好的办法，现在算什么！”

说着她想把身子转正，但脚后跟先一步感觉到了倾斜。她刚有一丝惊慌，陈珂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扯了过去。天真往前慌张的跳了好几下，直到撞到陈珂的胸口才停下来。

她慌张的抬起头，很害怕陈珂会听到她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这么可怕。但显然陈珂没感觉到，只是声音低低地说：“好好走路，下坡。”

该死的。这人说话还是个低音炮。天真看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偷偷捂着自己那颗少女心。

“呐呐，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天之后，天真总算是跟陈珂正式熟了起来。不过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天真才能面不改色问这个敏感问题。

“我从学校毕业，就做了消防员。第一次正式出任务，是一幢特别旧的居民楼。搜救的时候，楼塌了一块，我踏空了。从上面摔下来，膝盖被砸了。现在已经是最好结果了。走路略微有点影响，不过其他不碍事。”

天真长舒了一口气：“真是万幸啊。”

陈珂有些意外。他知道自己长得还可以，虽然以前在军校时，周围都男孩子，不那么明显。但出来之后，长得好看会有的特殊对待，他也遇到过不少。但在他腿伤之后，那些都不存在了。

可是，好奇怪啊，天真似乎根本没拿他的腿伤当回事。

“万幸什么啊。第一次出任务就出事。之后就被调去接电话，基本没有出任务的机会了。想到之后的半辈子可能都……”

天真明白他的失落。以前她的父亲也有段时间只做内勤。可是军人，似乎骨子里有那么一股热血，他们希望自己能有用武之地。“可你也说了啊，将心比心，谁愿意在乎的人每天都处在危险里呢。我倒觉得你这样也挺好的！”

隔了几秒，天真忽然醒悟过来，她这句话里的歧义。她这样说不是承认了，自己在乎他吗！

05.

想让关系更近一步，总得有个人努力才行。于是，天真在自己21岁生日前，给陈珂打了无数电话，确定哪天有时间。陈珂说哪天，她就说那天是她生日。其实都过了一个星期了。

两个人约好了在新开的一家水上乐园见。天真光泳衣就买了好几身。他们定的上午十一点。天真到时是十点四十。卖票的地方人不少，她想了想，先把两个人的票买好了。外面烈日炎炎，也没有坐的地方，可票在自己手里，她也不敢先进去。她蹲在一棵树下，拿票当扇子，等着陈珂来。

等待的滋味太苦了，没试过的人，根本不会懂。天真在原地一动不动，没吃没喝，从上午十一点，等到了下午四点多。她觉得自己像条被丢上岸，马上要晒干的鱼。她打了无数次电话，都是关机。她当然可以走，但她就拧着一股劲儿，跟自己过不去。

正因为整个人的神经处于崩掉的边缘，所以当她看到陈珂出现的时候，居然已经生不起气来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呢！”陈珂弯腰想拉她起来，她却一动不动，他只好也蹲下，“我刚去了趟你学校，知道你没在，就来这碰碰运气。”

“你去哪儿了……”天真半天没说话，是因为她需要偷偷的换气，把到嘴边的哭腔压回去。可即便如此，她的声音仍旧委屈得像个小孩子。

陈珂干脆坐在了地上，抹了把脸，天真发现他脸上有一层灰。“我早上刚要出来，听到出任务的集合号。有其他地方请求支援，人手不够。所以我去了。进火场，你还指望着，我能带手机？”

“你又出任务了？”天真几乎立刻就丢掉了她的疲惫焦虑委屈，换了重点。

“嗯。不过现场状况比想象中要好。”陈珂看了看表，把手握在她的手腕上，“结束之后，我都顾不得收拾，就直接跑来找你了。不过刚刚在半路给你定了个蛋糕，这会儿应该做完了。走吧。”

天真从包里掏出纸巾，抬手要给陈珂擦脸。陈珂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想把纸巾拿过来。可她固执的，没有动。

就在那几秒的僵持里，天真突然哭了出来。她都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更何况以为她没事了的陈珂。

“喂，还生气呢……”

天真猛摇头。

“那怎么了啊？”

“做我男朋友。”天真终于字正腔圆说出了这句话。她没有用问句，没有试探，没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她的语气甚至有点恶狠狠的。

陈珂不出所料的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做我男朋友。做我男朋友。做我男朋友……”

天真一遍遍的重复，语速越来越快。她要个答案，现在就要。她要在勇气流光前，竭尽所能说最多的次数。

“好，好……好。”

不过她没有等到气力耗尽的那一刻，陈珂果断的将她拥进了怀里，一只手压着她的后脑，抵在肩上。她终于如释重负的哭了个够。

――天真说，她那个时候，应该是有一种预感。她本不该那么急的，毕竟她还年轻。可那个时候她心里有一种恐惧，催促着她立刻马上，和陈珂在一起。或许在那一秒，她就知道，他们不会白头偕老。

06.

和陈珂在一起之后，几乎每件事都是新鲜的。天真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进入了全新的世界，人生开始了新篇章，而那是好的。爱对了人，就是这样的感觉。

没课的傍晚，确定了陈珂在队里，并且在宿舍，天真提着一袋子的零食蹦蹦跳跳跑了去。想进去并不容易，只能陈珂来接，并且得对所有人承认，这是女朋友。队里都是年轻人，基本上都是十八九到二十四五。天真被起哄得面红耳赤的。

“我不方便吃这些，”陈珂翻了翻她袋子里的东西，抬手朝她额头一弹，“你这给自己买的吧。”

“聪明！我就顺便提过来而已！”

“那你就空手来啊？”

“什么叫空手来呀。”天真嘟着嘴，“我不是最重要的吗！”

“你还真是人如其名。”陈珂笑着把她的脸向两边扯。

待了一会儿，正打算走。听到了大家的议论，说是刚刚某某地方的火灾，死了两个消防员，都才十九岁。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就低沉了下来，天真的心忽然蜷缩了起来。陈珂拍了拍她：“怎么？害怕了？”

天真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当你爱的人从事着危险的职业，而他又无法舍弃这个职业，他的所有危险都是替其他人背负的。无论是多亲的人，也没办法说些什么。天真明白这个道理，她只能把忧心忡忡，往自己的心里压。

“忘了和你说。”刚离开没多久，陈珂的短信就来了，“下月初，我和朋友会去郊区滑雪，每年都去的。今年你和我一起去吧。”

“好。”

天真把手机交握在胸口，甜甜地笑了。

那场滑雪，是留在天真记忆里，最甜的回忆。所以当一切过去，最甜也同时变成了最苦。

陈珂的朋友们都很活泼，气氛很好，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不会滑。所以大部分时间是，她尖叫着往下冲，感觉不对就大喊救命。陈珂每次都拎着她的脖领把她从雪里揪出来，乐不可支：“我原以为你是个运动神经很好的人哎。”

天真双手搓了搓冻僵之后发热的脸，摆出个欠揍的无赖表情：“现在发现什么都晚了。来不及了。”

“是啊……”陈珂仰天长叹，“上贼船了！”

“喂！你说什么呢！”

“有本事来追我啊！”

整个滑雪场，充斥着情侣们，孩子们的欢笑声。大概就是太祥和了，让人察觉不到危险藏在哪儿，天真只记得自己是从一个坡上往下滑，然后不知怎的就绊了一下，她就一溜烟往下滚。在雪里滚也不疼的，她也不当回事，直到感觉被什么划了一下。那一下很痛，然后她看到自己的胳膊在流血，血洒了一路。她吓坏了。

她停下来后，发现她居然跑到了很偏僻的地方。这片滑雪场在山里，周围是森林，四周有防护网圈着滑雪场的区域。似乎是有栅栏破了，她就这样一路跌了出来。她第一反应是给陈珂打电话，才发现没信号。她只好自己捂着伤口，步履蹒跚往回走。隐隐的，她听到了陈珂喊她名字的声音，可她看不见人。她用她有生以来最大的声音叫着：“我在这儿！”

她看到陈珂朝她跑过来。那一刻她完全忽略了手臂还在流血，满心都是能再见到他就好了，居然咯咯咯笑了出来。陈珂又好气又好笑地责备她：“脑袋摔坏了？”

“嗯。遇见你那天就坏掉了。”

陈珂腿不好，可还是一步一步踩着重重雪橇板背着天真走了出去。天真的头贴在他的肩上，看着他的下颚弧线，摇摇晃晃的，像是又见到了爸爸。

他就是她的家。

07.

那次没去成的水上世界的两张门票，一直夹在天真的日记本里。她开玩笑说，要拿来提醒陈珂，欠自己一次。

但陈珂显然是记得的，又到夏天，他提前两天就订好了票。仍旧是约在上午十一点。

只是那天早上醒来，天真的感觉就不太好。那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别扭。但表面上，还是一切正常，所以她还是装上了最喜欢的泳衣，还有小黄鸭的游泳艇。这次她十点半就到了，不过她发现不远处开了家甜品店，她学聪明了，进去蹭空调。这个时间甜品店里根本没有人，墙上贴着一个壁挂电视，放着当地的地方台。

天真吃完了甜品，一看表，十一点十分了。她掏出手机拨电话，都想好了接起来第一句话要吐槽“请问你的纪律呢”。只是陈珂没给她这个机会，手机关机。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情况……坏念头一下冲上了天灵盖。正在天真坐不住时，她看到了电视上的滚动新闻。一个工厂仓库起火，发生了很严重的爆炸。消防出动了十几辆车，仍是没有扑灭。手不自觉抖了一下，手机摔在了地上。

很奇怪的，她的手机平时也经常摔，皮实得很。但那一下，竟然再也打不开了。她在地上蹲了一会儿，突然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她打了辆车，往火场赶，开到中途，司机从收音机里听到了这个新闻，透过后视镜问她：“姑娘，那着着火呢，你过去干什么啊？有家人在里面上班？”

天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手在膝盖上抖个不停。

还隔着一个路口，天真就看到了远处天空上的黑烟，像只怪兽一样。好多车子都停在了远处探头看。只有她下了车，往近处猛跑。离近了一点就感觉到了热度，她被警察一把拉住了。“姑娘，你干什么啊？”警察很紧张地问她。

“我找人！”

天真顾不得解释，开始在那周围乱跑，一辆一辆消防车的找。终于，她看到了正在朝仓库喷水的陈珂。她冲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她不管别人怎么想，不管合不合时宜。她只知道她悬着的心终于靠岸了。

陈珂被她吓了一跳，微微扭过头，看到是她，更惊讶了，不过却没停下手里的事情，只是拧着眉头问她：“这么乱，你怎么过来了。”

“还不是你又放我鸽子……”天真抽噎着说。

“你快回去。”

“我不走。我等结束了和你一起走。”

陈珂腾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没事的，火已经差不多灭了，现在在降温了。你回去吧。别让我犯错误。”

工作时的陈珂，眼神，语气都和往常不一样，透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坚定。天真终于被他说服了。她踮起脚尖，飞快在陈珂脸上亲了一下。“我手机被我摔坏了，我去修手机。你结束了，立刻给我打电话。”

陈珂没回头，但是点了头。

那是她与陈珂的最后一面。她庆幸自己做了这种出格的事，为他们争取了这一面。

当天晚上，陈珂就变成了一张照片。无数的蜡烛为他燃着，无数的人为他祈祷，无数英雄的称呼加诸在他的身上。但没有人听到天真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只看到了八岁的自己，趴在自己的对面，陪她哭着。

她的英雄，再一次成为了所有人的英雄。

她的那支手机，最后也没有修好，她也再没有打开过。

因为她知道，她永远都等不来那通电话了。

08.

陈珂的哀悼很庄重，是部队的仪式。有媒体在现场，所以天真也只能肃穆的站在那儿，连痛快的哭一场都不行。

是陈珂宿舍的一个队友，偷偷把陈珂的手机交给了她。陈珂的大部分遗物，都给了他父母。这个似乎是队友偷留下来的。

她原本以为，那只是个念想。但她发现，解屏密码是她的生日。她的电话，存在快捷键1。短信里，存着她所有的短信，哪怕只有一个“嗯”。而除此之外，陈珂的手机里空空的，一看就不是个手机依赖症。

大概过了一个多星期，手机弹出了一个更新通知，天真才发现，陈珂的手机上装着微博APP。她点开来，没有登录，但有保存着的用户名。

忽然间，她觉得有些眼熟。

那不是他们在一起后，她所知道的，陈珂的那些用户名之一。那种眼熟是，她确定自己见过，又实在不熟。她把自己的关注列表和粉丝列表都翻了一遍，没有。她盯着自己微博上，那张陈珂的照片，脑袋木木的，手指往评论上一点，她看到了那个用户名。

当初，她走投无路时，给她陈珂消息的那个用户名。

天真捂着嘴，在电脑前强撑了半天，终于还是趴在桌子上哭了。

她一直以为，是她对陈珂一见钟情，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可她没想过，原来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是她在找陈珂的时候，陈珂也在找她。微博帐号是新的，QQ也是新的。在遇到她之前，陈珂的生命里没有这些。

这些，是朝她伸出来的手。

她想，会不会婚礼那天，陈珂就已经看到她了。

她想，那次偶遇，陈珂会不会在跟着她呢。

她想，当她去加QQ时，陈珂是不是因为太紧张，不知道说什么，才那么忽冷忽热呢。

她想……

可最终，她也只能想一想了。她再也没机会亲口问他，她能做的，只是数年如一日的，经过那个消防队，在门口站一站。然后揣着手，快步离开。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穿着警服，从那扇小小的门里走出来了。

再也不会了。

责编：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