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余随感四则

愤怒的病人

曾经遇到一位男病人，他刚走进诊室的时候，还是彬彬有礼的。

问起他的病情，他的脸上渐有愠色。按照他的叙述，他得癫痫已有10年，起因则是一次义务献血，那时他思想单纯，也不懂得献血有啥危害，单位安排好就去献了。谁知献血后不到1个月。他就莫名其妙地患上了这该死的癫痫。从此，他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每天不能忘了吃药，一不留神，痛就发作。至今，他既没有女友，也没有结婚，还没有工作，靠一点点救济活着，苦啊!

我按照医生的思维跟他解释：其实，癫痫的发病与献血之间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可是还没等我说完，他就勃然大怒：你们当医生的就是会狡辩、逃避责任，事实就是这样的。献血前说得什么都好，出事后却谁都不管。说着说着，他竟一拳击在诊室的铝合金窗框上。把玻璃都给震裂了一条缝。

碰上这样的病人，同情也好，生气也罢，都是无济于事的，争吵更解决不了问题。最后，我还是强压心中的不快，安慰了他几句。给他开了些药了事。

这种不愉快的经历，每个医生多少、迟早都会遇上的。作为医生，我能理解病人的遭遇及所受的痛苦，但有些事不是我们医生所能解决的。而社会上常有种偏见：病人有气，可随意地向医护人员发泄，反之则不可。这一切只因为我们是白衣天使，我们只能像受伤的动物一样，学会自我平息心情，学会自我疗伤。

医疗费用为什么费

龚凯平

曾经收到一位病人的表扬信，摘录如下：

“我以前在出租公司工作，开车太累，营养不良，得了许多病，到处求医，一些大医院也去过，效果并不理想。后来，听到有关你的信息，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看病。通过几次就医，我的病情稳定了。最让我难忘的是你几次开的药价格都特别便宜，但服用后效果特别好。您是让我们全家最佩服的一位为平民老百姓考虑的好医生……

最后，我发自内心地说声“谢谢”!祝你身体健康!全家幸福!好人一生平安!

对医生而言，收到表扬信不是一件稀罕的事，况且我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在收到表扬信之类的东西时已没有了年轻时的激动兴奋，但这封信还是引起了我的一些思考。

医生看好病是理所当然的，看不好则为失职。看好了听到几句感谢语，治不好遭到一些抱怨，都是常事，没啥特别的。引起我思考的是病人提到的药价的问题。这不是一个病人的感受，而是牵涉到医疗制度、社会环境、国家经济等诸多环节的、有关民生的大问题。

医疗费用为什么贵?老百姓为什么老是怨声载道?这个问题为什么会成为老大难的问题?本人以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现在的体制逼着医院、医生为自身生存而去从事医疗行为，而不是让他们完全无后顾之忧地努力去研究医学、治病救人。在医院中，若是一个医生的经济效益偏低，领导不仅不会表扬他，相反还会对其作暗示性的批评，这位医生的奖金相应地也会比别人少。这些都是业内公开的秘密。

其次，还在于现行的医疗模式(医疗保险制度)。因为许多人看病产生的费用可以报销，这往往使得某些医生动辄便是大检查、大处方。若医生开的少，病人还不满意，以后他就转到其他医生那里看，到你这儿来看病的人数就会慢慢减少。

所以，一个医生在看病开药时要坚持为民着想是很难的。在现在的体制下，即使想做也做不到的，因为他自己捞不着好处不说，还要承担很大的压力。什么时候，医生的收入(工资及奖金)能与诊断符合率、治愈率、好转率、诊治效率(指同样看好病所花费的时间、金钱、人力等成本的多少)以及事故投诉发生率等等挂钩就好了。

因此，若要解决问题，就得从制度(医院体制、经济模式等)上着手，而不是简单地说医生该如何如何。因为一个医生医德好，只能解决少数病人的具体问题，而我们需要引导大多数医生乃至医院领导真正为病人着想，真正让医疗费用降下来、让医疗体制健康起来、让整个社会和谐起来!

不挣钱的治病

前些日子，李护士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她7岁的儿子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打吊针了。

噢!我想起来了，她的儿子原来体质很差，经常感冒。李护士曾调侃地说过：别人打喷嚏，我儿子必流涕；别人一咳嗽。我儿子必发烧。三天两头地跑医院打吊针，花钱事小，可儿子吃苦，大人也跟着倒霉，体力、心情都不爽。这种情况的孩子，我见过很多，分明是免疫力下降的表现。西医在治疗过程中，又往往为了尽快取得明显疗效，就滥用激素以退热，使得孩子免疫力更低，以后老是会生病，老是要打吊针。而中医认为此类病症多属肺脾虚弱、卫外不固所致，应予以补肺固卫。考虑孩子还小，不能长期服用中药煎剂，我想到了中医的按摩疗法。我教了李护士一招，每天自行按摩患儿的胸前膻中、背部夹脊诸穴50～100次，并搓其耳、按摩其鼻翼旁迎香穴数十次。这方法既容易做，孩子也容易接受。这种疗法效果相当地好，之前我已教过数十例孩子的家长了，大多有明显的疗效。还有一法，将中药香袋悬挂于患儿胸前1～2月，效果亦佳。我曾与一幼儿园合作，为400余名幼儿作中药香袋防治感冒的实验，为期3个月，效果十分理想，而其所花费每人仅数元钱而已。

由此，我不仅有所感慨：医生到底是应为病人谋利，还是应为自己牟利?前者的治法是小孩吃苦，医院得利：中医的治法是病家得利，医院似乎暂无所获。如何为好?有心者可深思之……

有时看病的费用和疗效并不成正比

那位外来女工又来了。瞧她那满脸的高兴，便知道我给她开的中药的疗效了。还没等我发问，她就自顾自地说开了：“早知道有这么个医院，碰上你这位医生，我就犯不着花掉那么多的冤枉钱了。”其实，同样的话，她前两次来就诊时也曾经说过，加上今天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她得的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极普通的胃炎和口疮，患病时间也不过两月有余，平时经常表现为胃脘闷胀、嗳气、食欲减少，另外伴有口疮、口干苦、大便略干结。

最令她后悔和懊恼的是，得病后，她曾通过街头散发的医疗小广告上宣传的信息，先后前往两家民营医疗机构就诊。接诊的医生态度好得没话说，因为病人少。医生还亲自陪着她到相关科室作检查，先后检查了B超(内脏全套)、全胸片、心电图、胃的吞钡摄片，并抽血化验了肝肾功能、乙肝两对半、幽门螺杆菌、血脂全套、血流变、血常规、尿常规等等。最后诊断结论是：胃炎、幽门螺杆菌感染、慢性胆囊炎、口腔溃疡。西药一下子就用了近十种，按用量足可以服用一个半月，由此而产生的医疗费用也令她咋舌――两所医院、两次门诊共计花去她两千多元。而疗效呢?直到药物服完，她的症状依然没有明显好转。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到我这儿看中医，按中医的辨证论治，每周7剂中药，花费亦不过区区三四十元。断续服药共23剂，所花费用还不足150元，且已经获得明显疗效。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独门秘方，给她用的只是张仲景惯用的半夏泻心汤，以使辛开苦降、调畅脾胃气机，因为她的苔见白厚腻，显示湿邪为重，故又加上了平胃散及丁香、白芷、豆蔻、薏苡仁，还有开胃消气的莱菔子、神曲、鸡内金。这些方子，每一个中医包括中医大学的学生，想来都不会陌生，想必都曾经使用过。可问题是，在我们提笔开处方时脑袋里当时想的是什么呢?

也许，在利益的撞击下，本来好好的想法会在一瞬间转了向。我无意抨击那些个民营医院，他们为了生存，尽量在有限的病人身上用足精力、获取最大的利益，心情可以理解，但其所用的手段我不敢苟同。我信奉的是：以病人为本，推己及人，在治好病的前提下，尽可能让病人的医疗费用降低，从而获得病人的信任和赞誉，然后赢得更多的病人。如此，我才能获得所应得的利益。我以为。这样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和值得推崇的。尽管这样做，医生会真地很累!